翌日清晨。
碧花与云宵两个丫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视许久后,都不敢推门进去。
于是都将目光移到了应其和应书两人身上,应书板着一张脸不为所动,只是嘴角略微动了几下,而应其则是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是不会进去敲门的。
四人就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立了许久。
约莫一个时辰后,门从里面开了,谢予眼眸微动瞥了几人一眼,目光幽幽。
“我要进宫,你们照看好夫人。”谢予淡声道。
云宵和碧花这才端着水走了进去,从前的容沨如今却是裴沨,坐在妆奁前,手中一把梳子顺着理在胸前的头发,周身冷冽强硬的气质柔和不少。
云宵伺候着裴沨梳洗,而碧花则动手理着床铺,见着床铺上垫着着的帕子,干净整洁,神情微微一变,有些羞红的低下头冲着云宵轻轻摇了摇头。
云宵拧着帕子的手一顿,心里除了松了一口气外,又看着裴沨不知该怎么说话。
神情纠结许久问了一句:“昨晚夫人和元裔君同房了吗?”
裴沨难得有些怔愣地偏过头看向云宵,这还是她的丫头吗?
云宵脸色顿时羞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都是黄花大闺女为什么这话要她来说,有些气闷的瞪了碧花一眼。
碧花默默低下头,整理着床铺,印夫人交代的是你,又不是她。
云宵心一狠,昨天没有机会把东西给她们姑娘,现在她可是有机会了,说着就出去拿着一个匣子回来,她张了张嘴道:“这,这是印夫人让婢子交给姑娘的……说,说是姑娘就明白了。”
裴沨定定地看着这个匣子,一瞬好像明白了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病白的脸色浮现一丝红晕,很难想象印夫人是怀着怎么一个心思把东西交给云宵的。
打开匣子,果然是妖精打架的辟邪图。
而当时印夫子把这东西拿出来给云宵时,印夫子就在一旁,见了气得胡子翘了翘。
等云宵走后,印夫人才道:“谢予是书儿的孩子,我可是盼着事情尘埃落定了,能看着他们的孩子出世。”
……
“三皇子这是何意?”容王爷难以置信地站起,一手微微握紧。
谢予娶的是沨儿?!
容王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神情有些扭曲地难看,他将手背在身后背对萧继而站。
“三皇子莫不是在哄骗本王,沨儿犯的是死罪,陛下能饶恕谢予是用沨儿的命换来的。”
萧继手里端着茶盏,用着茶盖刮了刮茶叶,浅酌一口,茶香沁人,他嘴角笑意阴冷。
“这就是父皇高明之处,先是放出烟雾,让我们都以为父皇为着谢予与容郡主的事龙颜大怒,还与母妃说自己心中猜忌,逼得王爷不得不破釜沉舟将容郡主除名,这样容郡主即便嫁于谢予,谢予也会因着容郡主的关系对容王府抱有恨意,谢予还是孤臣,谁也拉拢不了,只忠于陛下,用来制衡我与萧承两人。”
萧继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咚地一声仿佛敲击在容王爷心头,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已经明了了。
陛下这是已经在忌惮容家了!
容王爷脸色难看至极,目光冰冷如深,萧继还在继续道:“父皇收回当初赐婚旨意,明面上是想让你容家撇干净容郡主一事,可未尝不是在撇干净与濮州裴家的关系,裴家无权,可财势无人能敌,他们只能掌控在父皇手里。”
萧继话语微顿,瞥了一眼容王爷背影,冷笑道:“父皇这是在为容家树敌,想要断掉容家对本皇子的助力。”
容王爷紧了紧自己的手,脸色凝重地满是深意,萧继这小子是在逼他,告诉他晋元帝已经对容王府生了猜忌要想有活路,只能不怀二心帮扶萧继登上皇位。
他回过身,呼吸一沉拱手对萧继道:“容王府鼎立扶持三皇子坐稳中宫之位。”
萧继浅浅地笑了,站起身扶住容王爷的手,声音含笑道:“如今本皇子与容王府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王爷咬咬牙,沉沉应下。
晚些时候,容王爷来到寿安堂请安,容老夫人这几日有些身子不大爽利,歪歪地靠在床榻上由着秦妈妈喂她吃药。
一碗药喝尽后,容老夫人半睁着眼皮道:“印澧是容家的子嗣,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容王爷坐在床榻前的圆凳上,眉眼紧皱,他如何不懂,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不归山印家。
此刻他算是明白了,那日陛下之言是为何意了。
他顿顿开口:“陛下不愿让印澧回到容王府。”
容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重重地拍着床沿,急声道:“我容家子嗣为何不能认祖归宗!”
话音刚落,容老夫人气不顺地重重咳嗽几声,又恍然明白,她面色阴沉:“既然不能认回来,那就早早定下世子之位,让陛下明白心意。”
“立远哥儿为世子?”容王爷道。
容老夫人稍稍平复心绪后,道:“远哥儿养在寿安堂,戚氏那边意思也是多想接近,容王府既然与三皇子绑在了一起,何不顺了她心意。”
她闭了闭眼,又接着道:““立远哥儿为世子,戚氏为正妃,涵儿也是名正言顺的容王府嫡女嫁入皇子府。””
不过几日,戚氏立为正妃,容涵身份顿时便不一样了,容老夫人这边却是时不时借着生病一事,要戚氏过来伺候,连带着容涵为每日两三次往寿安堂跑。
戚氏刚立为正妃还没来得及立威,便就让容老夫人变着法儿打压了气焰。
“那个作妖的老虔婆!”
戚氏心气不顺地砸了一个杯盏,她又瞥了一眼容涵,语气不平道:“你将来可就是三皇子妃了,如今容王府和三皇子绑在一块儿,她不来讨好你,还整日作妖。”
容涵如今心境沉静了不少,眼眸中澄净的稚气也褪了个干净:“晋朝最终礼孝,我即便是为皇子妃,可她也还是我的祖母,不然只能受人诟病。祖母这是借着侍疾一事,敲打我与阿娘。”
戚氏脸色一阵难看,想着后日又是容涵及笈,又道:“你如今可是容王府名正言顺的嫡女,那老虔婆还不是要你来挣容王府的将来,后日及笈大礼,阿娘定是要所有人都羡艳至极。”
容涵眉心一动,眼底浮上一抹阴翳:“如今盛京城羡艳至极的可是元裔君赠予那位夫人的十里红妆,声势再大,又如何比得过他们。”
戚氏也听过元裔君为娶不归山的姑娘,十里红妆迎娶,可她心里却是讥讽不已:“他不过是一个阉人,要知道你将来可是晋朝最尊贵的女人。”
戚氏冷笑一下,眉眼又柔和下来,她拿着簪子拨动着香炉里的香料:“可怜你四姐姐为着一个阉人死了,他却转头娶了别人。”
容涵低垂着头,指甲一下掐入掌心,她偏过头问:“阿娘,我总觉得四姐姐没有死。”
她语气缓慢,幽幽传入戚氏耳里,戚氏脸色刷地一白,背脊一阵寒气窜起,她忽地想起她在不归山看到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影子。
手中簪子一下坠入香炉中,“容沨犯的是死罪,陛下怎么会轻易饶恕!”
容涵哑然也不在追问。
天色渐暗,不归山一片宁静,山间还有萤火虫发着荧荧光芒在黑暗中浮动着。
裴氏这一夜难得有些精神让着林妈妈给她穿好衣裳,又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走到院子里坐着。
裴氏笑着道:“从前在濮州的家里,也有那么萤火虫。”
林妈妈躬着身子道:“姑娘从前晚上不睡,还跑着出去抓萤火虫,气得老夫人可是罚了姑娘跪了许久。”
裴氏回忆着道:“是啊……可惜我不孝,从未让阿爹阿娘省心过。”
说着裴氏便闭上了眼,呼吸微弱,林妈妈眼眶发红,强忍着哭意,见着裴氏搭在自己膝上的手轻轻一歪。
当裴沨知晓裴氏去了的消息时,神情意外的平静,母亲终于解脱了这一辈子的痛苦。
裴沨碰了碰自己的镯子,悠悠地看着青空,又兀自闭了闭眼:“我要去一趟相国寺。”
云宵有些诧异抬头。
裴沨淡声道:“母亲的丧事有印澧在,我要去相国寺替母亲完成最后一件事。”
云宵点点头,就让人去套了马车,准备往相国寺去。
山路间,前后两辆马车悠悠往相国寺驶去,云宵探着身子走进马车里,弯腰在裴沨耳边道了一句:“夫人是容王府的马车。”
闭眼小憩的裴沨,幽幽睁开眼眸,眼底神色沉静如同一汪深潭,她嘴唇轻启:“我听闻这山涧中有一股泉水清凉澄净,又因受过相国寺香火熏染,能洗净尘世污浊,你去让他们为我取一些来。”
云宵低声应下。
侍卫去取泉水,裴沨的马车便在山路间停着,等着他们取水回来。
不巧,容王府的马车正好赶上,因着马车太大,过不去,便有下人过来道:“不知是哪位官眷马车,我家王妃要前去相国寺进香,劳烦让上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