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殿,比之戚贵妃的华荣殿少了一分华贵,却是多了几分典雅清幽,却是与两人性子大不相同。
临台水榭,雕栏玉砌,赵淑妃坐在亭中,面前放置着女儿家制胭脂的东西,她捡了鲜亮艳丽的花瓣放在药罐里,又用着捣药杵一点一点地将其捻细。
白苏将容沨领了进来,又缓缓退了出去,赵淑妃头也不抬道:“坐吧,本宫这儿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容沨微微福身,淡声道:“娘娘面前,不敢造次。”
赵淑妃手上动作一顿,抬起眼眸,媚眼如丝:“你知道为何本宫要故意在贵妃召见你时,让白苏先一步将你带到临清殿。”
容沨跪坐在赵淑妃面前,神色淡漠,却又不失恭敬:“臣女无意进宫。”
“呵——”赵淑妃兀自轻笑了出来,放下手中捣药杵,这才正眼看着容沨:“你不想进宫?那你又为何要来参加选秀?”
容沨看着桌案前的花瓣,隐隐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她用着镊子夹起另外一种干枯不起眼的花瓣放在赵淑妃面前的药罐里:“家族所迫,权势富贵于我不过是一道枷锁,而偌大的皇宫就是一个牢笼,所以臣女不愿。”
赵淑妃笑意微沉,细密地盯着容沨:“枷锁,牢笼,你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治你一个杀头之罪都不为过。”
她转而将药罐和捣药杵放在容沨面前,微微抬手示意她来动手。
容沨低垂着头,拿着捣药杵一点点研磨起来:“淑妃娘娘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赵淑妃笑出声来,看向容沨的目光多了几分兴趣:“本宫还以为你不过是一个和懿贤皇贵妃长得有些像,有些小聪明的女子,现在看来你果真不一样。即便你不愿进宫,可是陛下只要一日放不下懿贤皇贵妃,你就得一辈子关在这个所谓的牢笼里。”
容沨盯着药罐底部,研磨出妍丽的红色,眼眸微动:“所以这是娘娘要在贵妃前面见我的理由,让她以为我投靠了你。”
赵淑妃抬手露出一节皓腕,鸡血石做的镯子衬得她肌肤白皙,一点儿也不像生养过的女子,她轻轻转动着镯子,悠悠扬眉:“你可以投靠本宫。但本宫得提醒你一句,戚贵妃对你的示好,可都藏着对你的杀意,她可是最想要你死的人。”
她语气一瞬变得阴森,又绷不住溢出笑声。
“她可是最恨懿贤皇贵妃的人,你和懿贤皇贵妃长得像,她却是恨不得将你也挫骨扬灰。如今容王府和三皇子是一条船上的人,明面上的功夫戚贵妃总得做好,等寻得机会,她可是第一个要送你去见阎王爷的人。”
赵淑妃朱唇轻启:“投靠本宫才能活命。”
容沨静静地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专心捻制胭脂,她还是最初的那句话:“臣女不愿进宫。”
赵淑妃哼笑:“可进不进宫已经由不得你了。”
容沨心下有些疑惑,缓缓抬起头:“那淑妃娘娘又为何要拉拢我,懿贤皇贵妃当年盛宠,戚贵妃如此忌惮,淑妃娘娘又怎么会想着好心拉拢于我?”
赵淑妃眼眸微微一沉:“我不喜懿贤皇贵妃,可戚贵妃却是恨毒了她。”
她看着容沨,又道:“若不是你被陛下看重,你这个脾气倒是对极了本宫的心,倒想将你纳入本宫儿子的皇子府,许你一个侧妃之位。”
容沨荣宠不惊,见着药罐中的胭脂已经捻制细密,又拿过滤网过滤一遍,才倒入胭脂盒子里:“二皇子与二皇子妃夫妻情深,不应该有别的人去插足。”
赵淑妃继续蛊惑道:“我儿身为皇子,阿瑶身为皇子正妃,应该知道替皇家开枝散叶,又怎么拘泥儿女情长。况且二皇子不是重色之人,对阿瑶更是看重,府中侍妾哪里比得上三皇子府里的过江之鱼。”
“加之你性子爽利,我想定能与阿瑶处得来。”
容沨轻轻摇头,目光幽幽又带着几分冷冽,声音略微沙哑道:“我想嫁得一定是我喜欢的人,臣女对二皇子并无此意。”
赵淑妃道:“你进了宫,就是陛下的女人,你的喜欢只能是陛下。”
容沨缓缓抬眸:“即便成为陛下的女人,臣女也会将这一颗真心藏起来,我的欢喜不会是他。”
赵淑妃一瞬愕然,这个人真是大胆,当真什么都敢说,她眉眼微蹙,柔媚之色染上一丝忧伤,当年她也是这样想的,想要嫁自己喜欢的人,可惜物是人非,她也快忘了自己的心当年是为着谁心动过。
良久后,白苏将容沨亲自送出了临清殿。
而亭台之内,一个女子轻声走了进来,来人正是二皇子妃赵磬瑶。
赵磬瑶眉眼温婉,柔顺地像攀附着别人生长的菟丝花,可眼底深处却又一丝坚强之意:“母妃为何要试探容郡主?”
赵淑妃指腹在容沨捻制的胭脂里点了点,又轻轻捻开,色泽鲜艳,质地细腻:“宫中多年没了掀起过风浪,终究是无趣了些,她若真能入宫,这日子当真要有趣极了。”
赵磬瑶有些不懂,看着赵淑妃眼底仿佛弥漫一股淡淡的哀伤,却不知为何所起。
赵淑妃盯着指腹上的胭脂点在自己的唇上,从前有人与她说,自己穿艳色的衣裙特别好看,不显艳俗,却张扬得像个小太阳,可惜她却没有福气穿上红色嫁衣嫁给他。
“本宫听闻承儿最近在查谢家当年的事?”
赵磬瑶神色微微一变,低垂着头道:“阿瑶不知。”
赵淑妃哼笑:“你不必帮着他骗我,叫他行事干净些,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赵磬瑶静默不语,只见赵淑妃缓缓起身便跟着站了起来。
赵淑妃在赵磬瑶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若要查谢家当年的事,那就去查查戚家,问问当年是谁在陛下面前多嘴。”
赵磬瑶心下一沉,扼制住自己想要抬头的意思。
赵淑妃走出亭台,谢致的仇她报不了,那就让别人来做。
容沨这边出了临清殿,又被请去华荣殿。
她坐在殿内,却始终不见戚贵妃的身影,云宵跟着跪坐在容沨身后,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的动静,又偷偷看向自己的主子。
只见容沨微不可闻地轻轻摇头,这才将心落定,静静地跪坐着。
此间容沨也不问宫人,戚贵妃何时见她。
有些疲倦时,便轻轻阖上眼,心里默念着当初替容老夫人抄佛经时背下的静心咒,颇有老僧入定的意思。
倒是引得殿内的宫人多看了容沨几眼,这般心境,难怪她们娘娘有所忌惮。
约莫有一个时辰后,捻秋掀起帘子走了出来道:“娘娘今日身体不适,还请郡主明日再来。”
容沨淡淡睁开眼睛,幽幽地瞥了捻秋一眼,一言不发扶着云宵的手缓缓起身,稍微顿了一小会儿,让着自己发麻的腿缓过劲儿来。
临出华荣殿时,捻秋示意宫人送上一盒宫制的绒花,如今容沨身为秀女,首饰衣裙皆为统一,若能得绒花点缀一二,倒是要平添几分姝色,换作旁人自是欣喜至极。
容沨静静开口:“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云宵这才上前接过。
回到储秀宫,容沨一进院子,便有不少人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又见着云宵手里还拿着东西,自然能猜测到容沨是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
有人想要上前攀谈,却畏于容沨身份和周身不宜近人的气势。
容沨走上台阶时,她悠悠转身,声音沙哑却足以周边的人听见:“贵妃娘娘送的绒花你去分给其他小主,一共有十二支,便是先到先得,其余的都不必管了。”
周围秀女闻言,顿时蠢蠢欲动,一人大着胆子上前,后面自然有更多的人来拿了,拿到的自然欢喜,急急得就往头上带去,这两日妆容打扮清汤寡水,鬼知道陛下能不能看得上她们。
罗茵见了,心下眼热却是没有和其他秀女一样上前去抢,她冷冷瞧着容沨,与她同住的女子拿得绒花忍不住向她炫耀。
罗茵心气不顺,抓过她手中绒花就想掷在了地上,容沨见了好意提醒:“这可是贵妃所赐绒花,罗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旁边女子心下一紧,赶忙夺过,就收着去了。
罗茵哼声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回到屋子里,云宵问:“姑娘为何要将贵妃所赐绒花分给其他秀女,若是让贵妃知道,不是又要平添麻烦?”
容沨接过碧花递过来的药丸,就着温水喝下道:“本就撕破了脸面,有什么怕的,别人若是知晓也只会道贵妃大度。”
碧花有些好奇问:“那姑娘为何要去招惹平郡王家的姑娘?”
容沨挑了挑眉,无辜道:“觉着她好玩罢了。”
碧花失笑,只觉得自家姑娘恶趣味又来了。
不过夜间,储秀宫一声尖叫却是引得所有人喝了一跳。
外面人声吵杂,有人忍不住开门想看看怎么回事。
却都被郭公公呵斥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