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凤瑾啃着馒头津津有味,君临心情复杂如同嚼蜡。
其实这几天君临一直都在想,他到底该怎么选择,因为他无法让自己和凤瑾单纯的相处,就好比那天凤瑾揭穿了他又向他告白,他的心就好像万丈冰川消融成水,就好比这几日没见到凤瑾,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棵枯木毫无生机。就好比刚才苏萤侮辱凤瑾,他的手就好像不由自主想要杀人。
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但是他越喜欢凤瑾,内心就越矛盾,每夜都在自我斗争,理性提醒他不能自私,感性告诉他不能错过。凤瑾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未婚妻子。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教她伤心…但是,他总归是一个理性大过于感性的人,长痛不如短痛,凤瑾生性洒脱,断不会因为他,而颓废堕落。
凤瑾问:“再想什么?”
从吃完饭出来送君临回客栈开始,他一直都一言不发,凤瑾看着他时而扬唇时而皱眉,顿时感慨,原来他的脸上出现这些小表情是更加的迷人。
君临低头看向凤瑾:“快到了,你回去吧。”
剩下的路,他可以…一个人走。
凤瑾拉着君临的衣袖:“没事,我想…”
想多陪你一会儿,看你一会儿。
君临拒绝:“天冷,早点回去。”
凤瑾不禁觉得好笑,他是如何能做到将他的语气神情,性格态度切换自如的?
君临是一个性格,随景又是一个性格,吃饭时是一种态度,现在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刚才苏萤骂她的时候,刚才他看她手上的伤的时候,俨然和现在差别大的不像是同一个人,刚才他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担心了,可现在却又表现地毫不在意,这让凤瑾感觉到无尽的悲哀,他们之间只能像这样吗?
凤瑾的手拢在袖子里紧紧地握拳,袖子里还放着她下午绣好的荷包,每一针每一线都带有凤瑾对君临沉沉地思念和浓浓的爱意。
凤瑾想了想,还是把荷包拿了出来。
既然喜欢,何必扭扭捏捏,这不是她的处事风格,虽然兰花绣得是有些像白菜,但也是她亲手绣的,是她的一番心意,说不定君临看到荷包的那一刻是感动的。
君临接过荷包的那一刻确实是惊喜的,是感动的,内心深处有一抹不可触碰的柔软,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隐藏得极深。
“以后不要再做了…”
她的手上的伤痕,看得让人心疼。
凤瑾问:“为什么?不好看吗?”
“能看出来是兰花。”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是像白菜,但仔细一想,凤瑾是不会绣白菜送给他的,所以这荷包上的图案肯定是兰花。
君临的指腹一直触摸着荷包上的绣纹,他向来对衣着上的绣纹要求极高,但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个不够精细的荷包对他来说抵得过任何大师出品。
“你喜欢吗?”
凤瑾红着脸,一副情窦初开的娇羞姿态。
“不喜欢。”
君临已经将口不对心炼造地炉火纯青。
“那这个我先拿回去,下次绣个更好的再送给你。”
凤瑾眼睛通红,那三个字伤人与无形,不过没事,不要放弃就好。如果君临这么容易就被打动了,那他就不是君临。她想要拿回君临手中的荷包,君临却抓地紧紧的。
凤瑾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君临,用劲拽了拽,可君临突然将荷包抽回仍进了湖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君临的脸上。他白皙的脸已经肿起,可他觉得这还不够,凤瑾应该更狠一些。
“不喜欢你就还给我!你把它扔了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绣了一天,手指都没有知觉了还在绣!”
凤瑾浑身颤抖,她从未如此气愤过,君临到底是有多厌恶她,才会把她辛苦的劳动成果给扔进湖里。
君临望着湖水泛起的点点涟漪自嘲道:“没有意义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
“什么叫没有意义的东西?你君临是有多高高在上,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贬低别人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你君临是有多高不可攀才能这样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此时的凤瑾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她高傲从不任人贬低她。
“我向来如此,只仰望不俯瞰,那些脚下的,从来都入不了我的眼。”
若是这句话换做旁人说,自然会让人笑掉大牙,但是这句话从君临口中说出却没有半点虚假,他本来就是立于云巅之上的存在。
可在凤瑾听来却是十足的伤人。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是吗?”
“从未!”
君临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那你为何护我?救我?关心我?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君临为她做的那些,她都放在心里,如果他真的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视若无睹置之不理就好,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那些让人误解的事!
“我护你救你是因为,你与我之间尚有婚约牵绊,你若出了事我难辞其咎。婚约一日不解除我就有责任护好你,也算是对凤家有一个交代。”
“哈哈哈哈……”
好一个婚约牵绊!好一个难辞其咎!好一个对凤家有交代!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误会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现在听你一说,还真是可笑。”
“我心里只有鸢儿,再容不下其他人!”
月凝鸢?若是放在以前凤瑾倒还相信,可凤瑾进过君临的幻境,自然知道他现在说的不是真话。
“你撒谎,你心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月凝鸢而是别人,月凝鸢只不过是知道那人的下落而已。”
君临心惊,凤瑾怎会知晓?莫不是苏恪告诉了她!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会知道这件事?我也不瞒你,你那日中了幻阵,我进入幻境救你,正好就看到了。二公子下次若想骗人,可要想好了。”
君临松了口气,看来凤瑾并不知道他要寻的人他爱的人是她自己。
“即便如此,不是月凝鸢也不会是你。”
凤瑾刚才那一瞬间还抱有一丝幻想,可这一刻她的幻想全部散成了云烟。
君临还是君临,那个平时沉默寡言,开口必惊天“冻”地的君临。
“二公子无须再强调一次,我凤瑾也至于没脸没皮地任由二公子羞辱。”
凤瑾一口一个二公子,不似他们初遇的时候那般客气,而是讽刺到了极点。
君临不答话,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说的已经够绝情了。
凤瑾接着说:“我对二公子的情意就如二公子方才扔掉的荷包,一去不复回,望日后二公子切莫后悔,待我回澜沧之后解除婚约的文书一月之内,定会递到二公子手上。你我二人便形同陌路,凤瑾定不会再扰二公子了!”
君临望着凤瑾决绝远去的背影,蹲下身子呕出了一抹黑血,喉头那股腥涩不及心里苦涩的万分之一。
阿瑾,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而凤瑾此时并不知道在她身后的君临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心里默然哀求:
君临,你若此时喊住我,以后不论你再如何赶我走,我都会死活赖着你,只要你开口叫一声我的名字。
等到凤瑾走到苏宅的门前,她也没有听到君临开口。
君临在地上蹲了良久,颤抖地扶着栏杆站起身来,跳进了湖里。
寒冬的湖水,虽未结冰但也冰冷刺骨,如针扎的湖水让君临保持清醒,沉在水中寻找刚刚被他扔掉的荷包,他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仰出水面换了口气又沉入了水中,又找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找到,他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去,挺出然后沉下,又挺出又沉下,不知重复了多久,终于找到了。
他浮出水面,低头吻住了那个荷包,随后放进了怀中,紧紧地贴着胸口。
君临筋疲力尽地爬上岸,广陵的夜晚非常安静只有更夫在打更,君临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白色的衣袍已经接近透明,狼狈不堪…任谁也认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君二公子,是他把自己逼到了如斯境地,曾经他亲手毁了他的名声,如今他亲手毁了他的爱情…
君临捋起了袖子,看着手臂上的那条红线,他催动一次灵力,红线便增长一分,待红线入心时就是他成妖之日,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名声和爱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抽出腰间沧离,放置嘴边,吹奏出那晚凤瑾所做的曲子…
青丝绕指柔,情字缠心头。
不知几多愁,酒香难入喉。
薄雾渐浓,四周变得萧肃…
来了吗?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正好他想酣畅淋漓的大打一场,把所有烦忧给一并发现出来。
君临盯着房屋上的飘忽的影子,这次似乎换了一个人来,与上次黑衣人的身形不同要更高挑一些,难道是他们已经知道他发现了吗。
君临拔出落尘,邪魅地勾起了唇角:“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了…锁灵塔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