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总显得过得快了些,自赵玉朗与润洹南下后,清欢便很少出门了,偶尔寻得安阳来,也只是闲话几句,亦或是两人结伴而行至草木春吃些新鲜花样的甜水,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抚慰一些心中的牵念之情。不过,毕竟是春放遍地花开的季节,自是有些让人心畅愉悦的事情正悄然而来,就比如,张子澄高中榜眼,并赐进士及第,授以翰林院编修一职。
慕老爷得知这一消息后,自是喜不自胜,但此等结果,却也与他之前所预想的并无太多悬差。张子澄自入他门下以来,虽不及其他门生学儒的时间久,但却是最有见地且用功的,在京都城内,繁华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撩拨那些原本纯净无物的赤诚之心,可劲风吹过,总会有星辰消失在空中,而张子澄却从不为外界的事物所打扰,也许是心中的信念胜过于任何外界浮华和喧嚣吧,所以他总是那样严苛地要求自己,已至有了今时这般可以扬眉吐气的风光。
为了庆贺张子澄高中之事,慕老爷这日特地叫来了广源居的酒菜,布于府中西廊后花厅,此席除张子澄外,慕老爷并未邀请其他人,一来,慕老爷与张子澄可畅饮攀谈,不必忌讳警醒着些什么,再来,就是如若邀请其他人,难免会招来当朝贵臣到此相贺,这样恐会招致天家忌讳,从而引来不必要的猜疑,何况,由于清欢与赵玉朗之间的关系,外界已有不少对慕府与南贡王一族的闲言,只是天家还从未明确地表现出任何的态度,可这样,却让慕老爷更是忧心,他总是隐隐感觉,对于这些事情虽不涉及朝堂后宫,但圣上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说到底君心难测,所以慕老爷如今在朝堂做事时,也会比以前更为勤谨。
“如今你也算是学成有效,总算没有辜负了之前的努力。”慕老爷放下酒杯,笑着说道。
“学生能有今日,绝离不开先生对吾的教导。”张子澄为弓着身子,作揖对慕老爷恭敬道。
闻言,慕老爷朗声而笑,看着张子澄点了点头,很是受用,但更多的是欣慰之意。随后,慕老爷继续道:“日后在朝堂之上,定有许多需要你去深耕的东西,这些不光是你在政务上的见地,还有许许多多你看不到的波谲云诡,这不再是你一人心中推想就能弄明白的,有时还需要你具有广阔的胸襟和过人的胆识,来处理一些扰乱你思绪的事情,而这绝不是一朝一夕间能练就的,凡事多想一些,甚至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也要留心去看,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你的头脑和心去看,如此以往,你之前路,必将更胜于今日。”
此番话,让张子澄心中顿起一股即将要喷张而出的上扬生气,在那其中,似是包裹着无限强大的能量,不不知为何,这竟让张子澄对未来犹然生起一丝敬畏之意,前路茫茫,不知会有多少艰难险阻,亦或是多少无往不利的事情在等着他,但不论如何,张子澄知道,过往中中终究是过去了,而对今后的日子,他心中是满怀期冀的。
“先生的话,弼正谨记于心。”张子澄作揖的手紧了紧,对慕老爷正色道。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只见清欢从门外缓步而来,面如春风,还挂着淡淡的浅笑。张子澄一见清欢进来,便紧着起身,微微点了下头,道:“慕姑娘。”
清欢原本是要找慕老爷,但没想到张子澄也在,看到他后,也是笑着回礼道:“张公子,好久不见。”说完,又向慕老爷行礼道:“父亲。”
慕老爷今日心情甚好,见到清欢也是面色宽和道:“你这时过来,可用过午膳了?”
“女儿急着过来找父亲,所以还未用。”
慕老爷冲旁边站着的小厮挥了下手,“再去添双碗筷。”
清欢却是抬手让那名小厮止步,接着道:“不必添碗筷了,我与父亲说完话就回去了,筠沐阁那边后灶已经备好午膳,等着女儿回去呢。”
慕老爷点了下头,示意清欢继续说。清欢笑了一下道:“父亲,之前听您说外务京道院的李执事在京中开了家课院,专门负责教授边境事务,这可是真的?”
慕老爷微扬了扬头,“当然是真的,你为何突然想起这事?”
清欢心中一喜,笑了一下道:“父亲,女儿是想…我能不能也去李执事那里听听他讲的课?”
闻言,慕老爷眉头微锁,有些不解道:“你个女儿家,怎想起去听边外事务?再说,这些事情和你也没有关系,你就不要胡闹了。”
见慕老爷并不同意她出去,清欢又上前有些撒娇道:“父亲,如今我朝最重边域往来,现在连京都城内都比往常多了许多来此谋生之人,可见日后必是要与我境内之地长通来往,虽我不是朝堂政事之人,但既处于此朝此城之中,就算想要多了解一些边域事物也无不可吧。”
听了清欢这番言论,慕老爷心中自也是觉得有些道理,但也不会因此纵了她去外面抛头露脸的和一群男儿一道习课,况且,清欢此番事说突然,慕老爷总觉得肯定还有其他原因,不过也不想当着张子澄的面,深探究竟,于是慕老爷略想了片刻,又冷下面容,正色道:“你不必多说了,想去李执事那边肯定不行,别说我不同意,就算我想让你去,府门衙司定也是要将你请出去的,这课堂不是李执事自己开授的,那是天家为了更好地栽培边域事务官员,而特意开设的,是为了广招日后进入外务京道院为官的有为之士,你去算怎么回事。”
清欢听慕老爷如此说,便知自己肯定是不能去了,于是心中难免落寞,原本笑意吟吟的面容也变得多了几分失望的色彩,但慕老爷的脾气她自是知道的,如果自己再次争取一番,只怕会引起慕老爷更为动怒的做法,所以清欢只好压制住心中的委屈,缓缓起身,对慕老爷道:“那既如此,女儿就先回了。”
慕老爷见清欢如此倒没说什么,只是一旁的张子澄自是瞧出了清欢神情上的失望之态,于是在清欢转身准备离去时,张子澄突然开口道:“慕姑娘请留步。”张子澄叫住清欢,然后他起身向慕老爷施了一礼后说道:“先生,弼正有一提议。”
慕老爷和清欢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只见张子澄不慌不忙道:“刚刚听慕姑娘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些有关边域的事务,学生倒觉得并无不妥,只是先生可能更纠结于慕姑娘身处于在外课堂中,多少会有些不便,况且,若是慕姑娘直接贸然前去,总归是不合常理的。所以,弼正是想,如果慕姑娘真的愿意学些东西倒也不是不可以,在家中学也是一样的。”
慕老爷侧了下头,继续道:“你的意思是?”
张子澄转头看了一眼清欢,道:“如若慕姑娘愿意,我倒是可以过来为慕姑娘讲解一二有关边域之事,虽不及李执事那样万事皆通,但寻常问题,我应该还是可以讲通透的。”
清欢听罢倒是一怔,她并未想到张子澄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所以一时间倒是不知如何回答,而慕老爷倒是想了一下道:“此法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刚入朝堂,想来会有许多事务急需你去了解,如果再让你来为清欢讲边域事务,未免太耽误了你的工夫。”
张子澄闻言,只是笑道:“先生倒不必担心,我每日下朝后,除却必要政事需解决外,腾出半个时辰的工夫想来还是无大碍的,况且,为慕姑娘讲解的同时,我也好再翻阅些与之相关的史料文书,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可以将边域之事再做一些深究,想来这对我也是有益无害的。”
慕老爷点了点头,心中自认为这算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他虽平日里对清欢同几个儿子般一样严厉,管束甚深,但对于求知习文之事,慕老爷却向来都是支持的,所以清欢想学些东西,恰好张子澄又不嫌麻烦地想教授于她,慕老爷心里便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慕老爷转头看向清欢,询问道:“如此,你可愿意?”
清欢略作沉吟,抬首轻扫了一眼张子澄,然后对慕老爷道:“那就劳烦张公子为女儿传授了。”
说完,清欢与张子澄相视一笑,并无他言。随后,清欢对慕老爷又行了一礼道:“父亲,那如若没别的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慕老爷颔首,清欢随即转身轻步离开向筠沐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