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尔索性也不着急,说了句“节哀顺变”,就默默坐在屋子里的长凳上听着老太太哭泣。
正值青春年华的好儿子突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他的人生刚刚开始,却在二十出头正要绽放的年纪就噶然而止,
死去的皮特再没有机会娶妻生子,更没有机会为了自己的小家庭拼搏奋斗,他的父母以后都没有机会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享受晚年老了以后被儿子反哺照顾的幸福安稳,她现在每天睁开眼睛,面对的只有老伴空洞的眼神,里面倒映着同样行尸走肉般的自己。
儿子已经死去了一个多月,当初是安德森伯爵出资资助他们把儿子的尸首收敛入棺入土为安的,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关于凶手是谁,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儿子之类的消息,换在谁家老人身上能承受得住,死去的儿子深埋在地下又怎么能安眠?
老人家的哭泣中有为儿子流的眼泪,也有为自己和老伴流的眼泪。
一颗颗的眼泪,从皮特母亲的眼眶中奔涌而出,利维尔却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眼。
这个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什么样的安慰能够让皮特起死回生重新站在他们面前,什么样的安慰能让老人能够重新燃起对以后生活的希望?
什么安慰都缓解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一直都没心没肺的拉塞尔安静的做在利维尔身边,在老人的哭泣声中深深地低垂着脑袋,
皮特母亲的哭诉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有生育之恩却从未有福气见上一面的母亲,更让他充满了愧疚,愧疚这些命案发生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在城堡,为什么总是不能安静下来帮父亲做点事情,帮克莱西亚姐姐缓解点压力。
连小狼玛尼都被房间中满溢的悲伤痛苦情绪感染,它就静静的蹲在利维尔身边,把脑袋放在利维尔的腿上,以自己的方式寻求着主人的安慰,同时给与主人自己能给与的温暖。
皮特家的房子在镇子的东边,离着“躲水节”搭建起来的安置房距离不算太远,这一片居住的都是家庭条件比较贫困的人群。
房子整体结构很简单,木头搭建起的一间大点房子隔成三个区域,最大的空间就是一进门就能看到的类似于客厅的空间,摆放着一张吃饭用的条桌两条长板凳,一旁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是用麻布盖着的几块黑麦面包,大概就是他们家接下来一周的主食了。
客厅的左边隔出来稍大一点的房间,是老两口的卧室,客厅正对着的小间,就是皮特的房间,
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单人木床,床上还整整齐齐的铺盖着皮特生前一直盖着的薄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木床的旁边有一个简单的木质小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粗陶制成的水杯。
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他物。
自从皮特死以后,他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他的父亲也是天天借酒消愁,幸亏有安德森伯爵给他们的抚恤金可以让他们老两口继续生活下去。
皮特母亲直到哭的再也腾不出多余的力气才渐渐止住了泪水。
人的眼泪终究是会流光的,等到眼泪流光流尽,眼睛里再也溢不出一滴泪水只能瞪大着眼睛的那一天,心中压抑的伤心还能用什么来疏解?
从皮特的母亲询问了一些关于皮特的情况,没有问出来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去也不能复返。
又说了些多保重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他们一行三人一狼辞别皮特的母亲之后,继续去镇子里的酒馆找皮特的父亲。
安德森城堡下面的小镇子要比萨罗领地的镇子略微大一点,但是繁华得多。
从街上总能看到的行人,和每家店铺里都有客人光顾就能看出来。
镇子里有两家酒馆,一家在东边一家在西边。
皮特父亲现在每天都去的酒馆就在东边,也是儿子之前一直在帮忙做事的地方,胡安他们偶尔也会在巡逻结束以后来这里喝上一杯麦酒解解乏。
老皮特说每次来这里喝酒的时候,他都觉得儿子会在身后搂着他的肩膀,洋溢着满脸的笑容,冲着自己说:“父亲,你怎么舍得来喝酒啦?”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举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苦涩的麦酒酒劲很大,直冲进喉咙里,冲击着他的肠胃,只有身体上的难受才能让他的心里好受。
以前他是不喜欢喝酒的,他觉得这东西又苦又涩,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有段时间不喝还会想念,
老皮特一直想喝的,是亚索人经常喝的那种水果酒,据说酸酸甜甜当中混着酒味,喝再多也不会醉,很是让人回味,
有一次,儿子皮特看他又听别人念叨,一副馋急了的样子,就开玩笑说,
“过两天我托经常去亚索的商人朋友帮你捎一桶水果酒回来,让你一次喝个够!”
过了几天果然就有个商人来敲门,说是皮特托他运的酒回来了,就在门口,钱皮特已经提前付清了,就等他出去把酒卸下车。
他硬撑着精神出去马车上瞧了瞧,满满的一大桶,够他喝好久好久的。
酒回来了,儿子皮特却再也回不来了。儿子买的酒他尝过了,还是苹果味的,酸酸甜甜,一点都不好喝,他就封好了酒罐子,放在房子后面,再也没动过。
他现在只喝麦酒,有儿子的味道。
老皮特的话,让利维尔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只有真正失去以后才会后悔当初拥有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
酒馆都是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开门卖酒,晚上十点准时关门休息,这一天十二个小时的营业时间里正常情况下都有三个伙计在店里照顾生意。
安德森领地的百姓们一般早上起得很晚。成年人都习惯不吃早饭,只有老人和小孩才吃早饭。
女人们起床之后收拾干净自己,就会开始家里地里到处忙碌,
男人们则是到酒馆里买上一杯麦酒,山南海北的胡聊胡侃一通,一直到下午一两点钟的样子赶回家吃午饭。
酒馆老板是一个在长相上比较不能让人一眼就喜欢上的人,遇到有喝多了管不住自己想要借酒撒点小泼赖点酒的客人,只要酒馆老板往那一站,凶猛的外表当时就能让人醒酒。
所以老板平常也不怎么在酒馆前厅坐着。酒馆也不是他靠着吃饭的主要营生。
虽然老板样子长得很镇宅,但是他对待自己店里的伙计也一点都不苛刻。
工钱从来都不拖欠,说是这个月月底三十一号给,绝不拖到下个月月初一号发。每逢门特王国的重大节日,他都提前先给店里伙计门把福利准备的足足的,
店里的伙计们包括皮特在内,都是在酒馆做了很长时间事的,再过不去的时候也没人舍得换雇主。
酒馆老板人也很大气,镇子西边的酒馆每次遇到点没有库存了之类的事情,他都很爽快的叫伙计把地窖里的酒搬两大桶过去,而且从不会主动催下着要对方还。
西边酒馆的老板逢人就夸东边酒馆老板。
酒馆里常年雇着四个伙计,老板自己家的亲戚管酒,三个小伙计帮忙给顾客端酒,收拾桌子打扫卫生,有个破皮无赖什么的,还负责兼职一下打手,实在应付不了的直接喊老板,不过,也少有他们应付不了的。
伙计们彼此之间都很关照,谁有什么事情需要临时出去办一下,或者哪个家里有事要请假休息一天的,其他人都乐意帮忙多盯一会儿,累又累不到哪去,这个年纪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谁还没个大事小情的,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说。
其他伙计说,皮特被夜香郎在后山树林发现的前一天,他就是请了假说要在家休息。
对此,皮特母亲的说法是,皮特一整天都在自己房间里忙碌,除了吃喝拉撒的需要之外基本上没有出门,到了晚上,眼看夜深了才说跟人约好了要出门办点事,皮特母亲当时有问儿子什么时候回来,他也没有个答复,结果就那样一去不返了。
所有人都说,皮特是个很开朗的小伙子。
说皮特平时白天大部分时间除了跟着父母下地务农就是在酒馆里帮忙做事,酒馆里来的常客基本上大部分都是一个镇子里的熟人,出门见了面都会打招呼的,也从来没见他跟人发生过什么口角和不愉快的事情,更别提那种仇恨到解不开必须杀了皮特才能出气的仇怨。
所有认识皮特的人都说,绝对不会有人因为私仇旧怨而杀害皮特,啥了还不过瘾还特意把尸首扔到后山的夜香倾倒处附近,太恶毒了。
不是父母觉得的儿子不听话,不是老板觉得自己雇的人不顺眼,不是同事之间因为勾心斗角杀人,也不存在因为行业竞争而去杀了皮特的可能,那么是什么样的人,会选择皮特这样完美的普通人下手呢?
皮特大晚上到底是跟谁约好了,又是什么事情让他就得晚上去办呢?
那天晚上皮特出了门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