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的远,看的准,下手也快。在研究所的生存实验里,他总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生存实验是一种高级的机密,通常需要一个巨大的生态模拟箱,里面填进各种机关和实验物质(毒气之类的东西),然后将十几个或更多的实验品赶进去,叫他们在里面生活一段时间。
有时候模拟箱里没有危险的东西,他们能安然无事,但严立也见过几十个人全死在里面,肚子泛白的情况。
严立经历过三次生存实验,全都活了下来,靠的就是他对危险和关键信息极为敏锐的感知能力。
不得不说,这种能力不但让他在生存实验里活下来,帮助他察言观色的逃出研究所,甚至在捡垃圾的时候也大有用处。
他站在这片垃圾山上,可以看到对面坡上的13号金属,这些金属往往镶嵌在某些电子设备的内部,在斑驳的垃圾堆里十分不显眼,但严立能看到,并把它们找出来。但广场附近早就被犁地三尺,挖的精光了。因此他总是到人少的位置去寻找,用最快找到所有的金属,好在老头最近的任务都需要到一些偏僻的地方,这一切只是顺路而已。
有时候严立觉得,或许自己就适合当个垃圾,长留在这垃圾城里,当个拾荒者,毕竟自己身怀绝技,寻常乞丐根本比不上自己。
但他哪甘心呢,莫名其妙的承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从那个白得发亮、暗无天日的研究所里逃出来,难道是为了藏在这里吗?
不是的,他还想找回真相: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研究所为了什么而存在、与三柳有什么关联?……还有他的记忆没有完全复原,还有几个没人性的研究所成员需要他去复仇。
严立在垃圾山上发呆,风从头上刮过,顶部的臭味要比地面轻,他回过神来,眼神变得坚定,行动也更有精神了。
他最怕不知所谓的活着,那种对虚无的恐惧似乎长留在他心中的每一个角落,不知从何而来,却如此真实。
今天他没理会老头的委托——最近杂货铺的委托越来越多了,老头几乎把他当作不会疲倦的机器人了。
严立就托辞累了,要休息几天,惹来老头一顿骂,觉得他懒惰,与外面那些混吃等死的垃圾一个样。
对于这种气急败坏的指控,严立当然是无视了,不过他也没有休息,而是赶来此地,带着他一大半的13号金属,足足有3公斤……这是一笔巨款,放到广场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在严立眼里就是一堆金属,偏僻的垃圾堆里到处都是,却被梦想家们当作宝。
严立在一堆纸盒里挖出一尊电饭煲模样的热能炉。这是他偶然发现的,还剩下最后一点能源,足够将所有的13号金属软化了。
确保周围没人后,他拿出一个模具(趁着晚上自制的,是一个斧头的形状),之后把所有13号金属拿出来,放在热能炉里融化了。
严立很担心热能炉发生什么故障,或者是热能不够,好在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他顺利的将一锅粘稠的金属汤水倒进模具里。
正常来说,武器的铸造没那么容易,但用13号金属的好处就在于此,它有着极好的可塑性,定形后不容易发生形变。可以很轻易的铸造成各种形状的武器。只不过现在的条件就无法开刃和刻画得太细致了。
所以严立选了斧头,不那么需要锋刃,也能省点金属。大约等了一个来小时,金属终于冷下来了,严立打碎模具,从碎屑中抓起一把手臂长的丑陋斧子,斧刃位置勉强有一个坡度,可以用于劈砍。
毕竟只是粗制滥造,严立已经很满意了,何况他还有另一个秘密武器,那是他在一片碎金属中摸到的,捡起来后,他飞快的跑回洞穴,当天再也没有出门,连委托都忘了,把老头气的够呛。
那是一块芯片一样的电池,纤薄如纸,连接着两条线缆。整体呈蓝白色,没有一丝多余的结构。
在它侧面有着“sl1387电容装置”的牌子,严立在书上读到过,这是用来给武器附加电流伤害的装置,只是电池已经报废了,否则如此珍贵的东西也不会被丢弃。
但它仍有用处,严立将它连接到自己的斧子上,那两条线缆缠绕着斧柄,再用布条在外头缠住。他用斧头在空气中挥动,只听得噼啪一声,空气中闪过蓝色的电弧。
“哈哈,果然能成!”
虽然周围无人,严立还是得意的自我表扬。他又试了几下,觉得很顺手,于是背起平时常用的那把投掷钢枪(就是一头磨尖的钢筋),像个游侠一样行走于垃圾之间,打算找个变异怪物试试手。
可走了半天,连只老鼠都没见着,平时这里该有怪物出没才对的。
严立觉得奇怪,但没想太多,大约又走了半公里,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条胡乱逃窜的大蜥蜴来。
这蜥蜴有一米长,灰绿色的背,却长着一张恶心的人嘴,一张开就是两排发黄的牙和厚厚的舌头,叫人觉得要开口说话了,但偏偏它又长了双黄色的死鱼眼,那脸庞犹如坟堆里爬出来的启示。
垃圾城里怪模怪样的东西多了去了,像长着人脸的蛤蟆,或是长着蛤蟆脸的人,都不稀奇。
这种恶心的蜥蜴毫无价值,严立一向看了是绕着走的,但这回却主动迎上去,用斧头由下而上将它挑飞起来,电弧的光芒闪烁,夹带着剧烈的抽搐,大蜥蜴从平地飞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又掉在地上,肩膀上一条焦黑的伤口,看来伤的不轻。
本来严立打算放过这条无辜的家伙,但让人意外的是,蜥蜴竟然浑然不觉的继续往前跑,越过严立,很快消失在后方的缝隙里。
前方的垃圾山传来了簌簌的声响,只见更多的蜥蜴跑了出来,大约有十几条,组成队伍从两个垃圾山之间的低谷飞快跑过。
而队伍还没有断绝,后面甚至出现了成串的变异老鼠和严立一开始见过的那种肉瘤怪人。它们混杂在一起,像是逃难一样往严立身后跑去。
严立连忙跳到高处,免得沾到这些脏东西,他的神色很快变得严肃,往前走的脚步也停滞了。
能让那些生物逃离自己的聚居地,前面必然出了什么怪事。高耸的垃圾山越来越神秘,安静得不像话。
谨慎压倒了好奇心,严立转身就跑,沿着原来的路,返回洞穴,好在丘陵附近没什么异常,依旧安静,后方连绵不绝的高大隔离带还坚固的矗立着,不管背后有什么怪物,起码暂时还出不来。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那群慌不择路的变异生物冲进了广场周围,被摩拳擦掌的卫兵队全数歼灭。尸体挨个悬挂在战利品墙上,用来宣誓这段时间训练的成果。
这些是严立后来才知道的,他回去后没有出门。他在垃圾城的处世之道就是小心为上。丘陵地带虽然靠近污染区,却是目前为止最安全的地方。
他一路奔跑了半个小时,到床沿坐下时,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一连喝了几口水,啃了几口面包后才缓过来。老实说,他觉得自己有些营养不良了,来垃圾城后就没有吃过肉——垃圾城没有新鲜的肉,要么带着寄生虫,要么带着毒素,他的肠胃再强大,也不敢贸然尝试。
在这里就得像和尚一样远离酒肉女人。他躺了一会儿,开始看书,那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都放在床头,有两本介绍风土人情的,不过是给小孩子看的,还有一本介绍历史的,对开荒时代一笔带过,只是介绍了后来的建设时期,从开创城到核心大陆的城市群,这些年三柳在星球上的经营可谓是十分成功。
还有几本成年人看的动态书籍——这种东西垃圾堆里很多,出奇的多,好像人们格外开放,这样的书籍也随意丢弃,严立只捡了几本好的,寂寞时稍微看看。
男人嘛,这有什么。他看了半小时,又出门在岩石上看了半小时日落,等天黑后回去,吃点东西,对着灯和他这段时间挣来的其他东西发呆,试图回忆过往,但一无所获。
大约九点钟,他就上床休息了。但没有睡意,只是无事可干,睁着眼睛养神。垃圾城的独居生活就是这么悠闲、安宁、无聊。
但这时候,一阵吓人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安宁,依旧是那低沉的吼声,从空旷的夜里传来,只是这回显得那么接近,仿佛就在洞口响起的一般!
严立腾的跳了起来,将耳朵贴在墙壁上,那吼声还间断的传递着,时远时近,似乎在追逐什么。
“大概几百米……”严立估算着,“在隔离带那边。”
他的手心冒出冷汗,生怕那阵吼声的主人会摸到这里来。他悄悄的挪到洞口,发现门口的空地上没人,于是探出头去,丘陵地带没有任何异常痕迹,但那些追赶和吼叫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顿时明白,事情发生在丘陵与隔离带之间的那片区域。
他连忙回去,用木板和一些土壤堵住门,希望自己的气味不要泄露出去,有些怪物的鼻子异常灵敏,绝对能在几百米外闻到陌生的活物。在研究所里,有些人甚至能嗅出隔壁房间七层铁箱子里放着的蛋糕味道。
严立坐立不安的听着外面的嘶吼、惨叫,仿佛看到了鲜血喷溅的画面。他在这里一向明哲保身,此时也不太愿意掺和,尽管那惨叫声分明来自人类。
洞穴里没有一丝光亮,空气在黑暗中沉重如铁,只有追逐和撕咬的声音在回响,这两种声音在严立脑海里无限放大,大到他无法泰然。最后一丝畏事心理也被压垮,严立起来,拍亮那盏灯,洞穴里顿时充满白光。
他抓起斧子,背上投掷枪,裹紧衣领后就从洞口一跃而出,跳进那深沉无光的黑夜里——
今晚,他将真正参与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