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小时,天还没黑,广场上的集会还没散,但人们已经有离开此地的趋势了。
严立踏着最后的余晖回来,钢刺上串着八只大小不一的老鼠,这些老鼠身上尖毛倒竖,利爪如钩,没闭上的眼睛是红色的,虽然死了,却还有几分活着时的凶残模样。
它们奔跑灵活,生命力顽强,都是被严立用钢刺当标枪,一只只戳死的,死前还扭动挣扎半天,只是这会儿都已经彻底断气了。
严立回到杂货铺,把老鼠交给老头,叫他将方才的东西拿出来。老头这回很干脆,把东西已经打包好,放在台上。
这回他神态自在,淡然的看着严立,说:“小伙子,有没有兴趣合作?”
严立拿好东西,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很多材料来炼药和提取,但有很多材料没那么容易到手,你要是能帮忙,我可以付你钱。”
“这就像外面的猎人一样,他们也是给三柳帮忙,接任务,出门狩猎,上交素材,最后领取奖励……怎么样?这里没有三柳,但我可以发布点委托,价钱绝对公道。而且在广场这边,我的货源是最足的,你想要什么都能买到。”
老头显然经过了思虑,那两个护卫只能用来看门,他们不敢去猎杀垃圾城里的怪物——那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很危险。而眼前这个小子绝对是个好猎人胚子。
严立看他还有点信用,就答应了下来,当然了,老头可以发布委托。他也有拒绝接受的权利,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
就这样,严立离开了这片广场,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广场上聚集了一小撮过夜的人,他们龟缩在中心的一支石柱下,紧挨着互相取暖,一边用古怪而莫名的目光看着往外走的严立,有几个好像欲言又止。
外面天黑得很快,没有一个行人。严立想起广场上那些人的目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为什么要露宿广场,忍受夜晚的寒冷呢?
或许只有一个解释:垃圾城的夜晚很危险。
严立心里一咯噔,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两眼四处探望,却只看到夜幕下一摞摞杂乱垃圾和四处飘飞的塑料袋子。
垃圾城晚上风很大,很冷。严立觉得广场上起码有几个人要被冻死。他无暇同情,因为自己或许处在了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天际线上已经看不到恒星的身影了,它最后的光芒把天地交界处染成黄白色。严立加快步伐,不想在外面过夜,上回他在铁箱子里睡了一宿,安然无事,但那里靠近管理区,而且刚发生过爆炸,寻常怪物是不敢靠近的。
这里就不一定了。
严立惊恐的想到,自己对住处附近其实还不太了解,那里是否居住着其他生物,或是靠近危险的污染源……这些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吓人。
他有些害怕了,快步钻进丘陵区,却在里面迷了路,四周迷雾重重,看不见方向,他心惊胆战的走着,不敢闹出动静,以免引来其他生物的注意。
就这么晃悠了大约半个小时,但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浑身都冒出冷汗来,终于看到了那两块熟悉的石头。
严立飞快的跑过去,躲进岩石背后的洞口。洞穴里依旧漆黑,但他已经冷静下来,安心了,扶着墙,缓慢走到深处坐下。
一盏淡淡的白光从他手里亮起,那是一颗透明的球,从杂货铺买来的,只需要吸收一点光能,就能用作夜晚的照明。老头说白天可以把它放在外头晒着,晚上就能当作灯泡使了。
严立把光放在最里头,自己出门去,确保光芒不会透到外头来,否则洞口在夜里岂不是暴露无遗?
好在他挖的足够深,两块岩石又很好的遮住了最后一缕光。他才最后望了一眼漆黑,回到洞窟之中。
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做,今天从杂货铺买了一些家居用品,可以用来充实他的老巢。
今天早上他在洞穴侧面挖了一个床铺形状的土台出来,现在铺上一层木板和毯子,总算有点床的样子了。床边是个土桌子,那盏光能球就放在上面。剩了一块木板,严立拿来挡住洞口,免得晚上风一直往里灌,冷得人发抖。此外还有些储水和挖掘用的工具,就通通放在地上,用着时再处理了。
严立忙完躺下,觉得有些疲惫,今天或许不该去寻找变异老鼠,在路上耽搁太久了,还好没有遇着危险。
那些畏惧黑夜而露宿广场的人,或许希望明天一早能在路边看到严立被啃烂的尸体——这是大多数夜出的人的下场,垃圾城可不是什么纯朴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动物和人都“热情”得很,只要你给一点机会,他们就会本能的把你剥削精光。
但严立好歹是安然回来了,虽然吓得够呛。这是一块他不熟悉的土地。夜晚里有些古怪的声音在外面回荡,很远很细微,不知离这里多远。
于是他坐起来,仔细听,却发现那好像是风掠过垃圾堆时发出的声音。于是无聊的躺下,觉得腹内空空,似乎每个夜晚都要在饥饿中度过。
杂货铺里没有售卖食物,老头说他担心有些饿疯了的会冲进来抢东西:
“虽然我不怕他们,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所以就不在店里放吃的,省得清理。”
严立无话可说,干净的食物比干净的水更难得。
有些人在半夜被怪物从巢穴里拖出来。惨死在地上。就算是那个秃头男也不可能拿出来分。
严立捂着肚子,照例想想记忆里已经相当模糊的地球食物——他还有很多记忆遗失空白着,却总在意外的时刻回想起以前吃过的东西,只能说饥饿使人奋进,连画饼充饥都格外卖力。
偶尔也想想女人,像是以前研究所里的女工作人员,但她们都有些吓人,但也有体贴的,会在实验过后安慰照顾试验品。当然了,大多时候她们为了安全,也躲得远远的。
严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身到外头的空地走了几圈,冷风让他冷静,臭味又让他厌烦:自己究竟是多倒霉,才会从地球流落到这莫名星球上的垃圾堆来?
没人能告诉他,他也回想不起来。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吼声,像是低伏前爪的狼在龇牙咧嘴的吼叫,恐怖的气息传递出几公里外。
严立悚然,回头却见四周一片平静,他将目光锁定在洞穴后方的漆黑地带,那里他从未涉足,因为有三柳设下的隔离带(严立的洞穴离隔离带不远),刚才的吼声无疑是从隔离带的另一侧传来的。
那是野兽吼声,却又像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严立只要一联想,就觉得惊悚,仿佛那是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隔几分钟,那个吼声又传了出来,而且变得更多更急促,夹杂着一些混乱的叫声。严立对着迷雾,脑中是狼群围猎的场景。
他的面色变了,走回屋里,生怕被发现。三柳设立隔离带的目的或许是阻挡那些怪物的流窜,但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一两只怪物通过隔离带,到这附近杀人吃肉。
严立不是很信任三柳的这些防范措施。上回那个货车司机不就是在外面的公路上遇到了怪人的袭击吗?
第二天一早,严立就跑出洞外,又在丘陵附近巡逻,但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于是他到广场上打听消息,说自己昨晚在隔离带附近听到了叫声。
和他说话的人说:“你胆子可真大,大晚上的还敢跑到那里去,还好昨天污染区的怪物们没跑出来。”
“污染区?”
“啊,你不知道吗?”那人说:“我们这里分成三块,一个是三柳那些人住的管理区,一个是我们呆的这片普通区,还有就是隔离带那边的污染区啦。”
但他对污染区内的东西知之甚少。严立又去询问杂货铺的老头,才知道污染区是怪人怪物的活动区,那里是全垃圾城最危险的地带,三柳集团都清理不了,只能用隔离带将它们隔开。
老头还信誓旦旦的说,那些怪物早晚要冲过来,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这些人,管理区的倒是可以逃之夭夭。
严立心里苦笑,想说第一个死的不是你,而是我。因为他就住在隔离带以外不过两三公里的地方。本以为那里清静无人,没想到是更靠近死亡之地。
但他目前还不想搬家,因为丘陵地带还没有什么怪物活动的迹象。
今天老头没有发布什么委托,因为下午他也想去听听梦想家的演讲。严立也要去,但在那之前,他先赊了个高倍望远镜,以后用来观察污染区的情形。
他和老头一同出门,听到路边有人在说,昨晚有人被袭击了。
“真的,他还睡在那个铁盒子里,但被秃头鹫给拖出来,脑袋都咬烂了……”
“对啊,就剩骨头了,现在还躺着铁盒子边呢,没人给他收尸。”
唉,真惨。
说话的几个人齐齐叹息,好像悲天悯人,却没人愿意去收个尸,转眼就散开,继续找其他人聊天了。
“他们这些人就只会碎嘴,每天来广场,从早聊到晚,饿了就去垃圾堆里抢吃的,困了就睡在各个角落里,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都是些混日子的烂人。”
老头对他们不屑一顾。
“但在这种地方,不混日子等死,又能做什么呢?”严立替他们说话。
“那你该看看梦想家,他在干什么……在垃圾堆里的就该是烂人吗?”
这个阴森森的老头眼里竟然出现了几分赞许的神采来,似乎那个梦想家真的是垃圾城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这下严立对下午的活动更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