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建筑,阴沉沉的天和不断拂过的风。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肖恩沉默的在这个宫殿里转悠着,熟悉的感觉不仅仅来自于他那丢失的过去,还来自于赫尔辛纳的回忆。
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关于星辰的一切,仿佛都是注定了的,都是藏匿在黑暗中的遗忘之物。
“也许,我也会在这遇到一个遗落的旧人?”
在肖恩这么想的时候,他在前方的暗影里,看到了一个男孩的模糊的身影。
“比利?!”肖恩激动的喊道。
那个男孩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开始朝他张望。
“一定是比利!”肖恩想。
他迫不及待的跑到了那个男孩身边,却发现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能隔着一层薄雾,看到比利模糊的轮廓。
肖恩有些烦恼的伸出手,想要拨开挡住他视线的雾气,但是比利却在他伸手的时候,警惕的往后躲避着。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男孩惊讶地说。
男孩的声音很奇怪,低沉的像个大人,而且声音还有些耳熟,不过肖恩一时也想不出原因。
男孩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后,才低声说。
“肯定是外面的那东西送你进来的,不然以你的能力,你根本不可能进来。”
肖恩没有注意到男孩的窃窃私语,他好几次伸出手想触碰雾里的男孩,但雾里的男孩都躲开了,这让肖恩很快就反省了过来。
比利是一个迷途中的孩子,他不能这么直接粗鲁,也许比利还以为他是坏人呢?搞不好,比利还会像之前那样的跑开,到时候,就又麻烦了。
肖恩立马转变了态度,他柔声细语的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魔法师,比利,我只是来着接你的,跟我离开这好吗?”
雾气里的男孩注视着肖恩,说:“你真的可以带我离开这吗?实际上我早就厌恶这里了,这里是那么的荒凉,我早就想离开这了。但是没人来找我,也没人带我走,我讨厌这里,讨厌极了。魔法师先生,你真的可以带我离开这吗?”
虽然这次他的声音不再低沉像个大人了,但是感觉还是有些奇怪。
地面震颤着,“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响起,有巨物正在朝着肖恩他们靠近。
肖恩小心的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四周。
“噢~,魔法师先生,你是否害怕了?还是说你犹豫了?”
男孩说,身子在说话的时候逐渐后退,最后完全消失在了雾气里。
“我没有。”肖恩低声地对自己说。
他看着从雾气中不断靠近的巨影,内心的恐惧悄然而至,时至今日,肖恩都无法摆脱对巨物的恐惧之心。
在那个不断靠近的巨人肩上,肖恩看到了男孩比利的身影,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前脚他还在跟比利说话,后脚比利怎么就爬上了巨人的肩头呢?
这一次,雾气变薄了,比利坐在灰色皮肤的巨人肩上,形象清晰的出现在了肖恩面前。
比利·斯洛特是一个黑皮肤的小男孩,他就仿佛夜之子,藏匿在了黑夜的伪装下,他灵动的大眼睛充满了活力,一种让肖恩一看到就心神荡漾的活力。
肖恩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迫切想要带比利离开这个灰烬王国的心愿。
他坚信那是他们同样的烦恼。
然而,肖恩激动的话,让比利低下了眉头,垂下了眼帘,比利平静的看着肖恩。
“为什么,你们都如此厌恶这里,又都不辞辛苦的跑到这里,然后扬言带我离开这,我不愿离开这,也不想离开这,我属于这,这里也需要我。”
不用言明的排斥和隔阂,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肖恩和比利之间。
”之前雾气里的比利算什么?那只是我自我安慰的幻象吗?
肖恩想着,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渴望离开这的他,内心深处早已生出了一个和他一样害怕这里的“比利”,以至于在刚才,他才会看到幻象。
在肖恩自我怀疑的时候,雾气再次聚拢了过来,它们并不是冲着肖恩而来的,而是包裹向比利,想要带比利离开。
肖恩看着雾气,内心充满了无力感,他又要再一次看着比利离去了吗?哪怕这次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比利面前。
比利说:“你们都不喜欢它们以及我,对吧?”
“我……,我的确害怕它们,不过我并不讨厌你。”
“因为它们藏在那片阴暗潮湿的森林里?因为它们是未知的?”
“说不上来,我们都害怕它们,我们不知道它们会做出怎样的事来,我们并不了解那些东西。”
“奥斯丁先生,你不是魔法师吗?你不是应该去弄明白这些事的吗?”
比利说的,是一个一直被肖恩搁置不管,甚至不愿搭理的难题。
比利看着肖恩躲闪的目光,说:“我明白了,你也害怕着,你不过是一个人,你该胆怯。”
肖恩看着比利的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思,竟被一个小孩看出来了,还被拿来说教。
比利无奈的说:“如果魔法师也没法去帮助它们的话,谁能做到呢?我听到了那些藏在森林里的灵魂的声音,它们其实很可怜,它们从未伤害过我,不是吗?我想帮助它们,我愿意陪伴着他们。”
“但是……,你就不想回去了吗?这片森林这么寒冷、这么黑暗。”
“奥斯丁先生,你不明白,我没有家,而且再过不久,我就再也无法呆在教堂里了,我马上就到了要被赶出去的年纪,我仍不清楚,自己是谁,将要干嘛,但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得离开教堂,独自去找一份能活下去的活路,好让自己不要饿死就好。你说,与其让我去往外面那种世界,为什么不让我留在这呢?”
肖恩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肖恩与比利之间小小的距离,很快就被雾气笼罩、割断,在浓浓的雾气里,肖恩看到了巨大的影子带着比利缓缓移动着,他忽然一下,就明白了伊沃的苦衷,他眨动着眼睛,痴痴的看着面前的浓雾,努力的盯着比利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他的手试探着,伸进雾气里,他脑子里想着,伊沃肯定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想着伊沃的手触碰到了比利温热的手臂,最后又只能无奈的,看着比利的手臂从自己手心溜走。
那种失落让肖恩害怕得收回了手,他的手心里只余留下了一片冷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肖恩看着眼前厚重的雾气,愁眉紧皱,他不禁的想。
“如果,我是说那千万种的一个如果,魔法的光选择了我,那份力量选择了我,我又一无是处呢?我该对谁愧疚?谁该对我悲哀?上天给予我的这些天赋,到底是为什么?无论我如何走,走在哪条路上,我都会有头破血流、疲惫不堪的那一天,在那天我就该回头吗?一如既往的,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就比如,死于中年,生于子嗣?把一切都交托给我的血脉?”
在雾气中,比利倾听着雾里鬼魂的声音,忧心的看了肖恩一眼。
“魔法师先生,请你快点离开吧,森林在发生着异变,一些邪恶的东西降临到了森林里,你要是现在不走,之后就不好离开了。”比利说。
比利看向身后,对着肖恩看不到的阴暗角落接着说,“门德斯先生,请你帮助他离开这好吗?”
门德斯?!那个魔王之手教会的星辰魔法师卢卡斯·门德斯?!
“那都不重要。”卢卡斯·门德斯从巨人身后走出来,看着肖恩说,“他终将离去,他并不属于这里,不过既然你提出了请求,我就帮他一把。”
卢卡斯的双手抬起朝向肖恩,在他们相隔的雾气之中,紫色的星辰魔力逐渐晕染向四周。
“你不该在这里,尽管你已经到这了,但那也仅仅是你的躯壳来到了这里。”
卢卡斯冷声说,将肖恩不断推开,把肖恩推离这个灰烬王国。
肖恩也试图用自己的星辰魔力,去拨开或者对抗卢卡斯的魔法,但是,他微不足道的抵抗根本没用,一切都在不可阻拦的进行着。
他正在远离这里的一切,不可阻挡的在灰烬王国里,消逝。
一股冲动逐渐从肖恩的胸口袭向咽头。
卢卡斯这位强大的星辰魔法师比他和伊沃都接近比利,在肖恩看来,卢卡斯就是那个本该带着比利离开这里的人。
“你为什么不带他离开这!你为什么要驱逐我!”肖恩大声的喊道,“你离他,是那么的近!为什么!你不带着他离开这!还要阻止我!”
肖恩的声音,逐渐淹没在了晕染着紫光的雾气里,在雾气的深处,肖恩看见卢卡斯牵起了比利的手,转身,往王国深处走去。
“刍狗之命,有谁怜惜?”。
在肖恩彻底被推回森林后,卢卡斯冰冷的话语,传入了他的耳朵。
“你忘了,你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事,你看不见自己的那只狗尾,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所以才会如此暴跳如雷,如此焦虑不安,但是我们都看到了,所以我们都看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