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施礼向后退着步子离去,我眉间拧成一团,玉宛在侧,轻声安抚道:“王妃身体要紧,今日本已受了惊吓,切莫忧思过虑。”
我望向青石地面上的云纹,呆滞道:“你说,王上为何如此急于处死他们?”
玉宛似有些心领神会,道:“王妃可是怀疑……”
我凄然一笑,道:“听说,当年雨滴夫人是被太后身边的宫差无缪借巫师之口陷害。你说,这件事会不会牵涉到太后?”
玉宛顿了顿,叹了一声,道:“听闻太后身边的无缪名为内监,实则,实则是太后的男宠。他仗着有太后的宠爱,嚣张跋扈,作恶多端。王上许是碍着太后的颜面,一直没有处置他罢了。至于雨滴夫人,恕奴才直言,当年她太过温柔慈悲,才会一直被太后欺压,后令无缪得了借口,陷害至此。只是事出皆有因,太后与雨滴夫人有争宠争储争位的由头。奴才却想不出,太后要杀害王妃的事由是什么?”
我寻思道:“这也正是令我感到不解之处。可若不是太后那边,又会是谁呢?”
琢磨良久,忽想到刚刚玉宛提到无缪是太后的男宠一事,不禁好奇道:“等一下,方才你说无缪名为内监,实为太后的男宠,这又是怎么回事?”
玉宛缓缓道:“回王妃,据说这无缪是相邦吕回当年从民间带进宫的,本是净身入宫为内监,服侍太后的。后来,宫中一度盛传无缪成了太后的男宠,甚至传他仍是男子之躯。时间久了,太后带着无缪出入,几乎是不避讳的,此事传闻也渐渐被坐实了。”
“你说那无缪是相邦吕回送进宫里的?”
“确是。”
对先王及幽王母子当年流落赵国,后来又回到幽国一事,我仅有所耳闻,并不知晓其中详尽。
见玉宛似有话未尽,便试探道:“太后身份如此尊贵,纵使宫里人手再紧缺,那昭德宫又怎会缺人手?相邦与太后平日走得很近么?”
“王妃有所不知。”
玉宛说了一半,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朝门外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将门重新关好,回过身走到我跟前,沉沉道:“奴才曾听先父讲起,先王当年在赵国为人质十几年,与太后相识,并诞下王上。后来,吕相邦助先王回幽,而王上与太后母子二人继续在赵国替父为人质。先王继承王位之后,便要将他们母子二人接回大幽,可太王太后的百般阻挠,王上与太后母子二人几经波折,最后还是在吕相邦的帮助下,顺利回到了大幽。”
我思量道:“这么说,相邦吕回应是王上和太后的恩人了?”
玉宛施了一礼,郑重道:“奴才不敢妄议。但吕相邦与先王、太后和王上,应算是在赵国的旧识了。”
想来,他与太王太后的积怨,只怕是从他在母后的肚子里就已经开始了。
我微微颔首,心里暗暗自思量着,将来幽宫内外怕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道:“如今,相邦与太王太后在朝中分庭抗礼,王上的性子,定不会受制于任何一方。”
玉宛点点头,道:“当年太王太后不承认他母子二人的身份,还对太后百般羞辱,王上为了能够认祖归宗,身披孝服,跪在昭阳殿外三天三夜,求尽子孙之孝,赢得了宗室赞誉和支持,逼得太王太后不得不承认他和太后的身份,才得以认祖归宗。”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我竟对东方甫尹感到有些好奇,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同情。
他本该像其他王子一样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却自出生就随先王在异国他乡为人质。太后又是先王在邯都的外室,先王离开后,母子二人的日子该是何等艰辛。两国交困,兵戈僵持,彼不为敌,我不破面。一旦开战,不被召回,性命堪忧。当年,太王太后实在够狠。
如此说来,今日之事若真和太后或相邦有关,王上这般急于处死那些人,草草将今日之事了结,定是为了替太后或相邦掩盖此事。
见我久不说话,玉宛温声道:“王妃可还是在想芙蕖的事?”
我吁了口气,道:“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玉宛温声道:“奴才明白,只是眼下王上已亲自将此事了结,王妃已不能再深究了。”
我忧心之处正是事情没有大白,他们已被处死,我已无法深究,忧心道:“若真是太后或相邦所为,一定不会就此罢手的。我在明处,人在暗处,想要取我的性命,仍有的是机会。”
玉宛沉吟道:“或许,赵公公说的对。除了王上,怕是无人能够护王妃周全。”
我微微摇了摇头,道:“不,他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要在宫中立足,王上的恩宠必不可少,可六宫粉黛,日日常新,色衰而爱驰者比比皆是。想要周全,单凭王上的恩宠是不够的。”
“王妃所言极是。听赵公公再三提醒,想必王上对王妃仍是念念不忘的。奴才斗胆劝王妃一言,他日,王妃只有诞下子嗣,才能确保地位巩固。”
我默默然,随即又陷入了沉思。若与甫尹之间,不曾隔着血海深仇,他会不会就是我的良人?
玉宛许是见我神色黯淡,眉头紧锁,柔声道:“王妃这会子可是乏了?不如先回内殿歇息吧。”
我点点头,玉宛便搀着我进了寝殿歇息。
此时,天色已微蒙,方觉浑身似已毫无半分力气,躺在床上,眼睛闭上,又是梦一场。
一觉睡到了晌午,云夕轻手轻脚地进来,我已醒来。
唤她与落英前来伺候梳洗,梳头间,听着落英说,一大早刑差那边有人来报,福来被处以车裂之刑,芙蕖则先被割了舌头后又处以绞刑,其余的人皆是赐了毒酒而死。
“这样快?”虽已知道王上是要急于了结此事,可听罢还是略略惊讶。
“刑差那边来的人说是接到王上的命令,当时就处决了,不敢拖延半分。”落英说着,口气中也无不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