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主母移步,我有些话要和主父说。”式夜将目光移至床榻之人。
原本威武勇猛的男人如今形容枯槁,似是听到他的声音,竭尽全力的睁开眸子想看清来人。
姚太后虽是吃惊了些,但依旧顺从了式夜的意思,走了出去,快至门口时,停顿了片刻,回头观看一番。
“将门关上!”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式夜吩咐中侍从,“都出去!”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
“主父。”式夜终于跪在榻前,难以自持住多年来的泪水,“孩儿...来晚了...”
先主眼角边有一滴留下,微微张开嘴唇,呜呜咽咽听不清楚。
式夜将头趴过去,“主父,你说,孩儿在听。”
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听了一番,隐隐约约几个字回荡在耳边。
不能...式月...登位...小心...
式夜不可置信的咀嚼了一番这些拼凑出来的字眼,确认再三。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顺子那里听来了些最近几年城宫中的消息,姚太后虽独揽专政,却毫无建树,星晞在这几年也呈下滑趋势,左相虽不是个贪赃枉法之人,却也固执保守,为稳保自己的位子,半个朝廷的官员都被拉拢,论兴国安邦他无大计,论逢场作戏他倒有的是功夫。
先主刚倒下之初,还能处理些政事,后来愈加严重,许多事情便渐渐交由左右相代理。
就是这么一个档口,姚太后才被亲哥哥捧了上去。
“主父,想让孩儿如何?”式夜低低问道。
先主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登基!”
然后用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看着式夜,咿咿呀呀示意自己的枕边。
式夜轻轻将他的头抬起,枕下一个镶嵌着金丝的锦袋似是被压了许久,他打开里面,有一张王室御用的锦布,上面赫然而立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式夜自然认得,是出自主父的手笔。
长子式夜,仁义孝德,颖才具备,当袭星晞城之主。
这是一纸诏书,或许早在几年前的深夜,先主就拟好一直藏匿起来。
式夜将它昭告天下时,明显看得清姚太后脸上的不悦,憎恨,但先主旨意,谁敢有所不从?
少主承袭君主之位乃不争的事实,虽说朝堂中姚太后的党派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被式夜强势镇压下来,左相胆小怕事,没多久便倒戈相向。
未曾想,登基之日,也是举城皆丧之时,先主似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听到式夜临位的消息,终于无憾的闭上了眼。
“城主!先主他...”
式夜顾不得摘下沉重的发冠,健步如飞的赶往主宫。
一众医师跪在地上,不敢发声。
“城主,节哀。”唯有王监公在一侧,一边抹泪一边劝道。
式夜探寻了一番呼吸,果真没有了生的迹象,他万分哀痛,握着主父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
“主父,今日是孩儿的登基大典,如你所愿。”他在心里说道。
却再没人听得见。
“城主,料理后事吧。”王监公是城中老人,以星晞的民俗,丧事耽误不得,必须趁着天黑之间将已死之人送走。
式夜停滞了良久,久到手脚麻木,才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去办吧。”
王监公领旨后即刻将事情安排了下去,先主在多年前便为自己选好了墓址,打造了棺木。
“太后,城主一人在里面,吩咐过谁也不能进。”姚青得了消息赶到,被据之主宫门外。
“哼。”姚青一甩衣袖,转身欲离开,后面传来一声将她唤住。
“让太后进来。”是式夜的声音。
姚青走了进去,虽说这个地方她来过许多次,次次都是厌恶,但今日,得知那个所谓的夫君逝世了,她竟还是有些失落。
“走了?”这是姚青初次对式夜说话这般随和。
“嗯,如你所想。”式夜冷冷回道。
“的确。”
母子二人的对峙已上升到水深火热的程度,姚青嫉恨于城主之位的落空,式夜则忌恨于姚青的铁石心肠。
为了能让式月登位,她不知道这几年对主父如何摧残。
“城主,太后,入棺吧。”王监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式夜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天色渐完,到黑下来之后事情可是棘手许多。
“入棺吧。”
沧然间,式夜摸到袖口一件硬物,他猛然想起临下翠微山之前右真的话。
他伸手抚上先主的眉心,竟有些温度,来不及多想,趁着姚青回转身,众人未尽数涌入的间隙,他将瓶中的续魂丹取出,塞进了先主的口中。
待到人都看过来时,早已准备就绪。
先主被装入沉重的棺椁中,式夜随侍左右,跟着队伍徒步走向墓地。
星晞的喜事丧事一切从简,从不大肆喧哗,也不轰轰烈烈,人们信仰始终--人若归去,当还以平静。
式夜一路怀揣着心思,时不时看向那个行进的棺椁,皱皱眉头,所以,当夜幕刚漫上大地,他即刻将顺子招了来。
“你带几个可靠的人,趁现在赶紧将先主从棺材中救出。”
“救出?”顺子不敢相信的差点惊叫出声,“先主还活着?”
“来不及解释,赶紧!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三生会在西郊的山脚下等你,将人交给他。”
式夜匆匆交代了一番,顺子云里雾里的也不敢再多问,忙找了几个心腹之人,动了身。
当顺子触碰到先主微弱的呼吸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起死回生。
于是这一晚,偷梁换柱的事在星晞上演开来,那是式夜归来后的第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反击。
.....
而此刻,站在山窑中聆听静谧中的泉水中,细想,这几年来,能在朝中根基稳固,实属不易。
“城主,眼下仍有许多政变要面对,千万小心。”三生关心道。
“你再此顾好先主,有任何情况,派人来报。”式夜见先主依旧如常,心中未免失落。
“城主放心,有三生在,定不会让他人闯了进来。”
“如此便好。”
“倒是城主,前往沐日之事引起了太后的极大不满,如今硬是要将际云的郡主牵扯进来,很为难吧。”
“这倒不妨碍。”是啊,明枪暗箭什么没见过,这点事对他式夜来说,也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了。
如今星晞虽暗流涌动,却也不是一朝一夕会爆发的时机,倒是瀛月和沐日,参天昱的魔爪已经伸向了瀛月。
眼前的天下,瀛月怕是最为动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