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见到广东佬,他躺在病床上,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挂在脖子上,额头上也缠着绷带,人似乎都瘦了。
看到张凤彩来看他,广东佬笑得看不到眼睛,只看到牙帮子:“阿彩,你这是,专程回来看我的吗,都和顾琳儿说了,不用告诉你们,看来顾琳儿还是关心我的。”
顾琳笑着瞥了他一眼,故意轻飘飘地说:“她才不是特意回来看你,刚好放假回家,你可省着点吧,再把伤口笑开了,疼的可是你自己。”
说着,把一个保温壶交给了张凤彩,又取了热水瓶出去。
张凤彩便在一旁坐了下来,一边打开保温壶,一边和广东佬说话:“别看我妈说话冷冷的,广东叔,我妈可关心你了,这煲骨头粥特意给你做的,我刚回家饿着肚子,她一口都不肯给我,只给我下了碗面条。”
广东佬于是嘻嘻笑着,又问道:“怎么有空回来呢?这次能待多久?”
张凤彩回头看了看,确定顾琳听不到,她才说:“你可别告诉我妈,叔,我刚辞职了,所以回来休息两天。我跟我妈说的是公司放假。”
广东佬“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问她:“是在公司被欺负了吗,还是做的不开心?”
“没有,没有。是找到更好的了,下周就去新单位报道。”张凤彩说着谎,她其实也不想广东佬为自己担心。
广东佬又问道:“那个音乐仔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张凤彩在和郑家亮谈恋爱的时候,和广东佬说过,他一直叫郑家亮音乐仔。张凤彩呵呵笑着,掩饰内心的尴尬,说:“分手了。”
广东佬又是“哦”了一声,又安慰说:“没关系,和工作一样,总能找到更好的,咱们阿彩这么优秀,谁不要是谁看走了眼。”
张凤彩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决定堵住广东佬的嘴。于是,骨头粥盛了一大碗,又用勺子送到广东佬嘴边,广东佬只需要张口,其它什么都不用做。
他在看张凤彩的时候也像顾琳一样,目不转睛的,一着挂着微笑。张凤彩喂他喝粥,他就像个小孩一般,一喂一张口。幸福感全写在脸上。
“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张凤彩问道。
“他们要我签字,卖了房子,好让他们拆了花荫街,我不同意,后来话赶话的,一上头就打起来了,别看我现在躺着,我可没吃亏。”光头佬又着重描述了一番自己如何英勇的和对方搏斗,努力自我抗争的事迹。
“我听我妈说,是至臻集团的人?”
“绿蕴地产,确实是背靠至臻集团。他们就是为了这一片地,以后做成学区房,房价又能赚几番。商人都是逐利的,花荫街其实是一条老街,一百多年的历史,有的房子还保持着明清时期的建筑风貌,但既然赚不了钱,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价值。”
“确实是这样,其实这个街区拆了新建不好吗,花荫街也太老了!”张凤彩不解,又问道。她其实和顾琳说过,接她一起去城里,但顾琳不同意,不肯离开花荫街。
这也许是个机会。
“嘘。”广东佬急了,“这话你可别当着你妈的面说,她听了该不高兴了,她不想搬。已经有两户签了字了,我若不出头,其他人怕是也会很快都签字的了。现在这么一闹,大伙儿也愿意再观望观望,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
“为什么呀,是为了花店吗,现在那个花店估计也赚不了钱吧,又辛苦,借这个机会收了也挺好。”
“是为了……等他,”广东佬顿了一顿,话语里似有些低落,“阿彩,顾琳儿说,要是花荫街都拆了,你爸要是以后回来,就更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他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顾琳还在等爸爸吗?
连张凤彩都知道,那个男人是不可能回来的了,可妈妈为什么还要等着呢?张凤彩甚至连爸爸是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张。
“他要回来,这么多年早该回来了吧,广东叔,我觉得我爸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只能当他死了。他就算活着,这么多年不出现,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个抛弃妻女的人渣。纯人渣!”
“阿彩!”广东佬喝住了张凤彩,“不许你这么说。”
广东佬语气说得很重,他从来不曾这样,可见他此时是真的动了气。
那一刻,张凤彩不免有些错觉,广东佬那表情像是张凤彩在骂着一个对广东佬来说很重要的人,所以他才至于那么生气。
难道,广东佬其实认识爸爸?了解他,知道他是谁?甚至他们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她狐疑地看着广东佬。心中万千疑问,关于爸爸从不曾出现的秘密,他是谁,去了哪?顾琳为何从来不肯说,却又执意等他!广东佬又知道些什么?
那一瞬间,她想从广东佬的表情里知道答案。
但是广东佬很快又恢复原样,只是说:“你这不是惹你妈难过吗,以后不要说这些。”
张凤彩呼了一口气,看来只是自己想太多,她又说:“我只是不想我妈再苦苦等下去了,她值得更好的人,你倒是也劝劝我妈,”她对着广东佬眨了眨眼,“叔,说实话,你对我妈到底是什么感情?”
广东佬嘻嘻一笑,光头的中年男子小娇羞地看着张凤彩。
张凤彩趁热打铁,又说:“叔,我妈以前为了我和小七,现在我们都独立了,她也该认真考虑自己了,我觉得你就挺好的,加油!”
广东佬听到这里,慌慌张张地对着张凤彩眨眼,张凤彩却还嘻嘻哈哈的说:“你说对不对咯?”
这时便听到顾琳的声音:“你们聊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
张凤彩吓得脖子一缩,手里的骨头粥差点倒了广东佬一身。
广东佬赶紧说:“阿彩喂我喝粥呢,我当然高兴。”
“哈,连我都没这个福气,广东佬你这一架被打得划得来呀。”顾琳开着玩笑,提着热水瓶回来了,看来是没听到刚才的话,张凤彩不禁松了一口气。
广东佬也笑嘻嘻地,打算“萌”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