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春回峰
“道空师叔祖,这孩子怎么样啦?”静守急乎乎的在一道骨仙风的老人面前问道。
老人手持着一玉碗,从江小临滴血的指尖下缓缓挪开,里面大约有半碗多泛着幽绿色的血液,又腥又臭,让静守捏着鼻子躲到了一边。
“我说小静守呀,你得和你那位尹师兄学学,心无它物,眼中只有修行。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没有半点修行多年仙道的样子,这么下去,我看你得一直卡在紫府中境。”
静守闻言,清秀的五官皱成一团,对着老人假笑道:“嘿嘿,像尹师兄那般天资高觉的天才,放眼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师叔祖这样说,分明就是挤兑我。”
老人不置可否的撇嘴道:“哼,就会拿这些借口……若你有你师兄一半的沉稳,只怕现在也能像他那样,博出个荡妖剑的名号。”
静守抓着老人的衣袖,苦着脸道:“好好好!我今后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只是这孩子情况到底如何了?弟子有些急嘛。”
受不了静守如此软磨硬泡,老人急忙让他放开自己的衣袖。
“既然本座亲自出马,区区的蟾毒自然是没有碍,只需静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静守大喜。
“师叔祖不亏是春回峰首座,神农真人!这么棘手的妖毒都入不了您的法眼,真是厉害……”
老人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站得更直了些,摸着胡子笑眯眯的说道:“你个小滑头,也别整日来拍老夫的马屁,给我说说,这孩子为何中了这蟾妖毒?”
静守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家的师叔祖,什么叫别整日拍马屁?如果不拍的话,您老人家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知道了眼前的孩子没有什么大碍,之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轻松的说道。
“你老真的是厉害,知道这毒是蟾妖毒。不过弟子并不清楚这孩子为何中毒,当弟子和通智长老他们赶到时,就看见悟道崖的积年古树被毁伤了许多,想来是那妖物触动了我们的护山大阵,至使四象神禁被唤醒,轰杀了它,才让这孩子侥幸的活了下来,后来通智长老用天机宝鉴查验遗留的妖血,分辨那妖物正是只三足金蚕!”
老人眉头紧缩,真的仅仅只是三足金蟾妖?不应该呀,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没发现什么其它的东西吗?”
静守细细回忆后摇头回道:“不清楚,弟子只是发现了这孩子就躺在离事地发不远处,而后就被通智长老叫着送这孩子来春回峰了。”
老人顿首,一阵盘算之后道:“虽蟾妖之毒被我逼出,可这孩子体弱,却也得静养几日,且留他在我这里,你回去复命吧!”
静守知道小孩没事后,本就想回天机峰复命,老人又出此言,自然是喜不自胜,只在话音落地,就推开门走了出,祭起一道飞剑,就拔地而去。
老人摇了摇头,静守这孩子其它都挺好,就是性格有些急躁,可修行之道,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需得运用水磨功夫日佳磨砺,希望他能够想通这个问题……
收回目光,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江小临,一阵担忧自心底浮出水面。
乖乖!多少年了,醒魔钟都不曾响过了啊。
静守这孩子入门年月还短,不知醒魔钟响意味着什么,可他却知道啊!
醒魔钟响,必是有惊世大妖出世!
可那蟾妖,真的能当起这惊世二字吗?
先是镇妖塔遭受天劫而破,而今又是醒魔钟响!
唉!
云波诡谲,多事之秋。
这天地,将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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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格外的温柔,自开着的窗户照耀在江小临安详的脸上,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昏迷多日的江小临眼帘微动,终于睁开了双眼。
一股药香扑面而来,入眼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看着胸前盖着的被子。
这是怎么了?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爷爷?对啊,爷爷去那里了?
“爷爷!爷爷!”江小临着急的呼喊。
未曾有人回应,遂一把拉开身上的被子,赤脚跑到门前,伸手一推。
青松古柏,白云悠悠,好闻的清风迎面而来,犹如秘境,好不惬意。
这便仙家所在的洞天福地,与那遍地残垣的红尘炼狱差别之大,触目惊心!
江小临只是微微一愣神,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的这片美景,焦急的寻找呼喊,打破了一片静谧。
正在此刻,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药从膳房出来的静守,见着了前几日一直昏迷着的小兄弟,正痴痴的看着他出神,随即欣喜的跑了过去。
“小兄弟,你终于醒啦!”
许是明白小兄弟刚刚清醒,对于周遭环境陌生,内心慌张,关切的笑道。
“别着急,我们先回房间。”
拉着江小临回到房内,在桌前坐下,把药推到江小临的面前,看着还是呆呆的盯着他的江小临,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笑道:“小兄弟,你体内妖毒未清,把这药喝了,之后再看我也不迟!”
“能让我见爷爷吗?”江小临低头看着碗中冒着热气的汤药,而后小心的问道。
静守虽然不解小兄弟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爷爷,却还是坚决的说道。
“先喝药!”
僵持良久,江小临拗不过,只得皱起小脸,把那一碗药一口灌下。
看着面前皱成一团的小脸,静守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又从怀中摸出颗糖,递给江小临。
“药很苦吧,吃颗糖!”
江小临没有接糖果,怯生生的继续问道。
“大哥哥,我已经把药喝完了,现在能告诉我爷爷在那里了吗?”
静守见小兄弟不接糖果,随即把糖果放到一边,轻声道:“在悟道崖,我们只发现了你,没见到其它的人。”
江小临闻言有些沮丧,明明爷爷是和他一起上山的,为何现在爷爷却不在此处?
静守发现了江小临的不自然,妖魔都喜欢食人,这孩子的爷爷许是为了保护他,已经命丧蟾妖之口。
不免的有几分心疼,遂轻声说道:“放心!我们青城弟子平日游走天下,日后定会灭了那蟾妖,为你爷爷报仇的。”
江小临低着头,泪珠浸满眼眶,然后落下。
静守那里有过这般经历,见江小临突然哭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以为小兄弟是因为在陌生的坏境里害怕,又道:“小兄弟你别怕!这里是青城的春回峰,妖物绝不敢到这里来,你之前身中蟾妖之毒,而且妖毒走入了奇经八脉,所以你的情绪不能太过激动!”
蟾妖……爷爷……
江小临还依稀的记得,在他要晕未晕之际,耳边出现过一个声音:若有缘分,以后会再见……
爷爷……
之前爷爷问他,是否想要修行仙道,难道这修行仙道的办法,就是送他上这青城吗?
爷爷怎样了?可曾受伤?如今又身在何方?
天地浩瀚,何日再能相见?
以后会再见……可那以后,又是多久以后呢?
见着江小临不说话,静守柔声又道:“小兄弟,除了你的爷爷,其它家人呢?”
静止良久,空气都好似凝固了。
江小临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关切的静守道:“我,只有爷爷……”
静守一看这江小临怯生生的目光,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兄弟一则失去了爷爷,二则被那蟾妖吓破了胆,长叹一声,心中怜惜化作万丈柔情,把江小临的脑袋揽到胸前,轻轻抱住,轻声道。
“没事!没事!不要怕,青城上,不会有妖物了……”
在细细密密洒下的晨光里,一年轻道人怀中抱着一少年,缓缓轻抚着少年脑袋。
外面是一片片古柏的叶子飘落,悠悠的清风撩动道人的发丝,飞舞激扬……
青城主峰,三清峰,重阳宫……
古朴威严的殿内正中有一道看不出材质的巨碑,上刻天地二字,左右墙壁上,刻画着各异星图,神秘而又浩瀚。
巨碑正前方散落着七道蒲团,蒲团上坐着六位颇有几分风骨的道人,个个须发皆白,仙雾绕身,首座正是青城掌教清微真人,救治江小临的春回峰首座,神农真人道空落座在第四位。
此刻的他们都看着虚空里的一方水镜。而水镜之中映照的,正是静守与江小临。
蒲团末坐上的一位长老轻笑道:“神农真人手段果然高明!说这孩子今日巳时三刻醒来,果真一分不差。”
“道玄师兄说的不错,道空师弟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神奇!如妖蟾这般剧毒,也是拂手便散,妙哉!妙哉!”另一位长老也摸着胡须赞叹一番,末了又朝清微真人拱手问道。
“掌教师伯!按这水月之术里所见,这孩子孤苦伶仃,也没了个亲眷,该如何是好?”
抱元守一的清微真人睁开之前微闭的双眼,看向左手方向的另一道人道:“道冲,你乃三清峰首座,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说完再次闭目,老神自在。
三清峰首座道冲闻言,微微思索片刻对着身边的清微真人拱手道:“回师尊,如今镇妖塔刚刚遭劫不久,之后又是醒魔钟响,大妖出世。此时此刻却有妖物破禁逃出,再有徒孙通智带回个身中妖毒的孩子,在我看来,其中必有古怪!”
“所以是不是将那孩子先行收押进我执事堂,之后再……!”
还未说完,末座的神农真人出言打断道:“重阳真人如今真的是被区区妖物吓破了胆呐!就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娃娃也需要进那你执事堂?我就没见着从你那执事堂里出来的人完好无损过!”
说完又冲首座的清微真人说道:“掌教师伯,这娃娃之前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静守那孩子发现的早,再晚一时半刻,便是我也无力回天,这能有什么阴谋?我看重阳真人这些年已经老糊涂了。这孩子既然是我救回来的,那就收入春回峰,还望师伯答应!”
道冲本觉得道空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可是听道空如此编排他,也来不及细想,不忿道:“师尊,弟子绝无半点如神农真人所言!”
如果是他人担任执事首座,道空自然不会如此,可既然是道冲,说什么他也要参上一脚,悍声道:“哼!若不是你执事堂到得晚,蟾妖怎会逃脱,那孩子的爷爷怎会命丧妖蟾之口!如今还想拿捏着苦命的孩子,重阳真人修心炼性两百多年,我看也不过而而!”
“好你个道空,执事堂在天机真人传讯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悟道崖,那孩子爷爷未见半点踪迹,妖蟾也已然破禁遁走,这与我执事堂有何关系!”
两人争执不下,四座的道人们好似早已习惯了这般景象,皆不做声,就连一向清净无为的清微真人,也皱起眉头。
这两师兄弟,这二人一人修至刚,一人修至柔,以前还好,然而从门中那件丑事发生之后,遇事便如此争执,以往也未曾这般过火,而今在自己面前,都已开始脸红脖子粗,这样下去,还不知道平日里又是怎样的情况。
“无上天尊!你二人皆是一峰首座,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清微睁开双眼,格外威严,可见到道冲道空二人依旧怒目相对,有些无奈叹道:“求道讲求平心静气,方才能心无杂念的探寻天人合一,而今你二人如今见面就吵,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训斥了多少回,两人之间的矛盾却是愈演愈烈,即便清微,也是有心无力。
“都是师兄的错!”道空低声说道。
“你……”道冲心中千言万语被堵住,却因为师尊面色不愉,忍了下来。
道冲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依门规办事,怎么到了道空那里,全成了自己的不是,过后更是处处挤兑自己。
原来古澜无波,温润醇厚的道空师弟去哪了?
未曾出声的其它几人心里憋笑:一人是位高权重的重阳真人,一人是妙手回春的神农真人,谁也不能得罪,毕竟往后的日子还是很重要的。
往日两人互掐也有个限度,可是如今竟在掌教面前剑拔掳张,难道两人之间的矛盾已到了无可调和的程度了吗?
就在此时,清微右手边的道人却是有了动作:先对互相不忿的道冲道空二人道:“道冲师兄!道空师弟!你二人也别争执了,我这里提出一法,你们且听听。”
说完对着清微掌教拱手一礼,道:“掌教师叔,既然重阳真人觉得那孩子疑点重重,神农真人又认为那孩子没有问题,那便把这孩子放到我天机峰吧!我必当好生监管,不教这孩子出半分差错。”
“道空师弟如此可好?”随后对道空问道。
道空也知道有道冲在,他是决计不能把江小临收入门下,天机真人现在提出办法也最为合适。而且道真师兄生性醇厚,必定不会让这孩子受苦,也能让道冲的盘算落空,如此正好,便回声说道:“道真师兄的天机脉,多年不曾收过弟子,这娃娃到了你那里,可要好生教导。”
“道空师弟放心,绝不会出什么差错!”天机真人轻声回应之后,又是问道冲:“道冲师兄觉得呢?”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道冲,见殿中气氛有些凝重,也无奈的回道:“可以!”
清微见这二人终于消停了。
脸上也有了笑意,对着道真点头道:“此事就依照你的安排!”
说完,清微又对众人道:“本座从今日起,开始闭关修行,若无关系青城存亡之事,就别再来找我了,散了吧!”
“诺!”
众人回声过后离殿而去。
清微依旧坐在蒲团之上,也不离开,好似等着什么似的。
约莫过了一刻,果然,道冲又折返回来,对清微真人拱手说道:“师尊,此乃我青城多事之秋,如此收个疑点斑斑的孩子入门,恐有隐患呐!”
清微真人看着眼前的徒儿半响才道:“徒儿,你这至刚虽是公正严明,眼里容不得半颗沙子,可却也需得明白过刚易折,如今虽然多事,但我青城还没有到需要去恐慌一个孩子的地步,去吧!”
“谨遵师尊法旨!”
明白了师尊有所定夺,道冲也不再坚持,退殿而去。
“世事艰,道难觅……”
清微忽而叹息一声,闭眼再次参悟天道去了。
古朴的大殿内又恢复平静。
只是清微未曾想过,正是因为这么一个孩子,在日后引发了青城的一场惊天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