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顺儿皱着眉头对我说:“具体原因下官也不太清楚。皇三子一向体弱,下官自您离宫以后便和太医院的黄院使一道看护皇三子。但是自从看护皇三子以来,下官发现皇三子平日动辄便容易喘得厉害,而且也很怕见风。
所以平日里,皇三子常常都会在屋里休息。入秋以后,屋里便要点上炭火。皇后娘娘眷顾,炭火一直都没有断过。但是一旦屋里点上了炭火,小皇子便会脸色潮红。”
我也不解:“是炭有问题吗?”
顺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下官觉得不是,炭火我检查过,没有异味也没有别的有毒东西混在里面,不像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我听了以后也觉得很可疑,“那我等会儿进屋里拿点火炭去验验。”
然后我悄悄拿了些炭盆里的炭火和屋里备用的炭。皇后娘娘提醒我们,我们不合适在这里留太久。
祁镇刚刚失去了皇三子,钱娘娘又昏厥过去了,还有情绪不太稳定的万儿需要照顾。我并没有跟他说上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随皇后娘娘离开了。
二
只是一出南宫的大门,皇后娘娘便对我说:“太子发了高烧,你快回文华殿去看看。”
我闻言又是一惊,匆匆向皇后娘娘一拜,便往文华殿赶去。我这时才醒觉,我刚刚就该留意到太子并没有随皇后娘娘一同前来。
当我出现在太子殿下的寝殿时,贞儿一看见我便拉着我的手,着急地说:“太子是被人从乾清宫抬回来的,回来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不敢找别的太医,只能一直拿毛巾为殿下印汗。”
我一听见,便为太子诊脉。太子的脉象凌乱,我心道不好,太子肯定是受了惊又受了寒。
于是我赶忙吩咐贞儿准备汤药和姜水等物品,而我则为太子施针。又是一通忙活,太子的烧算是退下来了,这时已经又到了深夜。
太子已经睡得比较安稳了,小孩子睡得比较沉,我和贞儿又不放心别人来看顾太子,两人便守在太子床头。我实在是累瘫了,只能靠着太子的卧榻席地而坐。
贞儿见我神色不好,便问我:“小皇子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
贞儿叹了口气说:“从前他出生的时候,我随太子去看过。小万儿身子还没补回来就又有了这个孩子,太医院早就叮嘱过她,要好好养胎,偏她又止不住的忧心钱娘娘。那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又瘦又小,那哭声像猫叫一般,着实是可怜。偏那孩子满月时又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后面朝堂上的事乱糟糟,太子也少了去见那个孩子。我也只是略略的见过几面,那孩子怪可怜的。从前太子去找他哥俩玩。那孩子只能坐在屋里看太子和皇次子玩。妹妹很疼那个孩子的,怕是要伤心坏了吧?”
万儿是贞儿的妹妹,说起来皇次子和皇三子都是贞儿的外甥。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不过,那孩子这样的身子,到了南宫,只怕是过得了这次也过不了这个冬。”
“万儿她怎么样了?”
“差点就缓不过来,幸好还有皇次子和上皇照顾着她。”
“她从前小,除了钱娘娘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如今应该也是后悔了。不过好歹她还有见清。”说到这里,贞儿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太子。
于是我问贞儿:“太子不是去乾清宫请旨了吗?怎么会受惊受寒了呢?”
贞儿拧着眉头说:“太子到了乾清宫请旨,皇上不肯让别人随侍殿下入殿。殿下是一个人进去的。殿下进去说了什么,大概你跟我都知道。但是皇上一直没有出过声。”
这时贞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或者是皇上悄悄的对太子说了什么,很久都没了动静。我们只能干着急,直到皇后娘娘来到。皇后娘娘推开大门时,我分明看见太子是躺在地上的。”
我闻言也不禁皱了眉头,先不说皇上对太子说了什么,八月的北京已然有了凉意,夜里更是有一丝寒意,但是这时宫里的地龙还没有暖上。太子就这样躺在大殿的地上是肯定会着凉的,更何况不知道太子躺了多久。为什么这个皇上就能那么心狠呢?
这时候贞儿嘟着嘴说:“我看他就是巴不得殿下烧坏了脑袋,那样他就有理由了。”
贞儿虽然嘴上厉害,但是这句话还是不敢明面上说破的。我当然知道,贞儿说的“他”就是当今皇上,那个“理由”当然就是废太子的理由了。
但是受寒还是其次,如果你说的没错的,那么太子明显是先受惊昏厥倒地所以才受寒的。皇上究竟干了什么让太子惊厥呢?
这时,太子却醒了,挣扎着要起来。我和贞儿马上转过身来,是贞儿率先开的口:“殿下你刚刚才好一点,不能出去吹风的。要是再受了凉,恐怕就要拉下病根了。”
太子却不依不饶:“那~那弟弟呢?弟弟~弟弟怎么样了?”
贞儿和我都开不了口告诉太子皇三子的死讯。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我们齐齐望去,是皇后娘娘。
“见濬,见湜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了。”皇后娘娘含着泪温柔地对太子说。
太子闻言大哭起来,“都~都是我不中用,不~不讨皇上的喜~喜爱,没~没有办法救~救得了弟弟。”
贞儿心疼,一把抱住太子,几乎要哭出来的说着:“不是的。不是的。”
我终于察觉异常,从前伶俐的太子怎么醒了以后变口吃了?
太子在贞儿怀里哭着说:“会不会有一天我~我也会像弟弟那样死~死掉?”
贞儿只能抱着太子说道:“不会的不会的。”
太子毕竟还是孩子,大哭一场后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这时我才和贞儿提起,太子刚刚口吃的症状。
“尚医,那怎么办?”
“现在也只能观察了,希望太子只是受惊后一时的微滞吧。”
一开始,我和贞儿还以为只是太子的口吃是发热后醒来,神智未清。可是直到太子病愈,太子都还是说话口吃。贞儿就问我是否能治愈,我说应该是受惊过度,只怕是这辈子都会这样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给折腾坏了。”贞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