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初一，我和袁彬被释放回他的身边。
我们一回到营帐，便看见哈铭。
“上皇没事吧？”我着急的问。
“朱先生的人没事，但是~”哈铭显得支支吾吾。
“怎么了？”袁彬说。
“也先把你们囚起来就是为了要挟朱先生配合他打开宣府和大同的防线。”哈铭叹了口气说。
这句话听得我和袁彬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哈铭又说：“原来当然喜宁向也先献的便是这一条毒计，要朱先生下令宣府和大同这两个军事重镇的守将打开防线，放也先的军队入关。朱先生考虑再三，对我说，也只能相信大同和宣府的守将了。随后，派我秘密的给守将送了信。幸好，守将都聪明，给挡回去了，也没有穿帮。而且后来朱先生也乐意配合也先，还和守将开了几句玩笑，认了个亲。因为朱先生知道，宣府和大同，也先攻不下。朱先生只希望自己能把也先的视线从京城的身上转移掉。”
“那上皇现在人呢？”我又问道。
“也先，可能要带着朱先生去攻打紫荆关。”哈铭支支吾吾的说。
“什么？”袁彬吓的差点跳了起来。
“怎么了？这个紫荆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知道紫荆关肯定是个很重要的地方，我还知道不久的将来，于少保会在京城打退也先，但是其余的细节我一概不知。而且我从小生活在南方，北边的关隘，我叫得出的，实在没有几个。
“若是也先攻破紫荆关，京城将再无险可守。”袁彬怔怔的说。
我心道不好，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现在京城防线空虚，虽说于少保日后会在京城击败也先，但是现在任我想破头，也想不到于少保凭什么能战胜也先的军队。
“朱先生被也先囚于营中，恐怕另有图谋。”哈铭忧心忡忡的说。
“当然，上皇敲不开大同和宣府的门。也先怎能不怒，而现在又是大战在即，也先把上皇囚于他的营帐之中，只怕是想让上皇当他也先的盾牌。”袁彬皱着眉说。
二
第二天，我还是见不着他。我便找了哈铭。
“哈铭，也先囚我和袁彬，是为了逼迫上皇配合他的计划吗？”我将这一个月来心里的疑问向哈铭发问。
“嗯，朱先生很是担心姑姑您和袁大兄。还有好几次，在我的帮忙下偷偷跑来看您和袁大兄。”哈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哈铭年纪是我们四人中最小的，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眼神总是不自觉的流露出真切。
我听到这里，想起那日和他在火堆前亲昵的举动，不由得心跳一滞。
哈铭见我不答话，把脸凑得更近了，又问我：“姑姑您怎么了？”
我清了清嗓子，告诉哈铭：“没什么，刚刚让痰堵了堵。我只怕见不到上皇，有些话想你帮忙带给他。”哈铭这样说，我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要放我和袁彬回到他的身边了。
之前也先想要他配合，需要他听话，所以以我和袁彬作为要挟。但是现在也先已经不需要他听话了，只需要他当个肉盾。这样只需要用武力把他囚起来就可以了，不需要浪费人手去看着我和袁彬。
“什么话？姑姑您说。我虽然不一定能见得到朱先生，但是请伯颜帖木尔帮忙应该可以把话带到的。”哈铭回答我。
“现在赛刊王和军大夫们觉得我很有用，暂时不会为难我的。我和袁彬会想办法保住自己的。请朱先生万事以顾全自己为先~”说到这里，我察觉到自己的脸上似乎有些烫，便迟疑地补了一句：“别忘了，紫禁城内还有太后娘娘和钱娘娘等着他回去~”
三
这几天我都在军大夫的营帐里帮忙，关于系统地改进蒙医的治疗手段，我还没有整理好。但是由于大战在即，这几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多备草药和制药。
我自制的清凉膏，大部分的草药在草原都是没有的。但幸运的是，几味最重要的药草，草原上都有。我教给袁彬，如何辨别这三味草药，把采药的重任交给了袁彬。
袁彬采药，我和军大夫加紧制药。这日子便一天天的过去了。
四
十月初九，紫荆关破，紫荆关守备都御史孙祥战死。
也先这次没有要他让守将开门，但是喜宁却因曾经在这里做过镇守太监，熟知防线弱点。在喜宁的指引下，紫荆关终究守不到第三日的黎明。
我这一次才是第一次真正目睹了一场战争。耳边的厮杀声震耳欲聋，血腥味经久不散。看着破损的城墙，焚烧的尸体，哭喊奔走的百姓，我拿起我的药箱，走向了战场。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救人。”管他是蒙古人，汉人。是士兵还是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
有打扫战场的士兵看见我正在救治一个明军，便想要阻止我。不料此时伯颜阻止了那个士兵。
我朝伯颜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对我苦笑了一声，说：“朱祁镇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明军也是人，我们打胜了便是，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于是有了伯颜的默许，我便留在战场上救治伤患。
可能是关破后，也先放松了对他的看管。我本在战场上救治伤患，却看见他走在刚刚还是战场的城墙上，一个个把战死的将士的名牌抄写下来。最后，把抄录的本子用盒子装好，埋在城墙处。于是我便随他，向埋书处拜了三拜。
他口里一字一句地念道：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