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使者告诉我,这次土木堡大败明军的瓦剌首领绰罗斯·也先,是瓦剌的太师。我们寒酸的走到军营前,向军士们通报。但蒙古的军士可能比较憨厚,也没有觉我们就两个人可能是假的,也去通报了。可是接下来,来接待我们的人显然是知道世面的,他显得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伯颜帖木尔。”他看见了我,“怎么连女人都带过来了。”
使者可能知道这次要是见了也先,可能我跟他都没命了,也知道这次出使并没有什么底气可言,便说道,“这位大人,这是我朝派来服侍我皇的婢女,能否请大人带她到我皇营中?”
“没问题,他就在我营帐中,你让她跟我来吧。”伯颜帖木尔说着看了看我。
“你跟他去吧,记得要好好照顾皇上。”使者转过头对我说。
二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对着我苦笑了一下,“为什么你会来?”
“皇后娘娘担心皇上在这里过得不好。”我一边下跪一边说着。
“从今往后,不要再叫我皇上。看见我也不要再下跪了。”他看见我想要下跪,赶忙从座位上起来,扶住我,“你这样做都是在提醒我,我当了皇上,却没有做好一个皇上,害了你们。”
“请皇上不要感怀,这一切都是王振的错。”他竟然都自己改了对自己的称谓。
“不要怪王振,是朕~是我的错。王振明明没有能力和品德掌握那么大的权力,是我一味宠信他,纵容他。才令到我大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毁了太祖、太宗、仁宗和父皇为我创下的盛世。我有何脸面去见他们,我也已经没有脸面再回到中原,那里住着多少土木堡死去的百官将士的亲人。”说着他便要流下泪来,“我只是一个罪人。”说着站也站不稳,便倒下了。我赶忙上前扶起他,但是我哪有力气扶起他,只能呼救,但我不懂蒙古语,只能用汉语。但是还是呼来了两个人,帮我把他扶了起来。这两个人告诉我,他们是也先指派给皇上的护卫,一个叫袁彬,一个叫哈铭。
“皇上已经好几天没有入睡了。他这一个月都在趁也先他们清理战场的时机,不眠不休的掩埋死去同胞的尸体。”袁彬跟我说。我下意识的看向他的手,手已经被划得不像样子,还有不少地方划得很深,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化脓了。
我让袁彬和哈铭帮忙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以后,原来他还有点低烧。我又想办法弄了点药给他服下。见他睡得深沉,我便和袁彬他们聊了几句。
袁彬本是一名锦衣卫,没有死在土木堡,被也先俘虏后派来看护皇上。而哈铭也是也先派来护卫皇上的。而因为哈铭本来便是蒙古人,所以更多时候他也充当翻译。袁彬也懂蒙古语,只是可以简单的交流,而我则是完全抓瞎。
他其实只是连日来操劳缺乏休息,而且大漠风寒,比不得中原。恐怕若是长期居住在这里,身体也会受不了。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哈铭和袁彬我已经让他们先去休息了,由我来看护他,因为这里说是他的行宫,但其实只是一顶小小的毡房,他休息的时候,其他地方再容纳三个人已经有点挤。他是半夜醒来的,我守在他的床侧,已经是冷得瑟瑟发抖,塞外的风像是自己有腿似的,不论怎么捂都能钻进衣服里。帐内所烧的木柴都是袁彬和哈铭白天去拾得的,要省着用。
“是很冷吗?”我正蜷缩成一团,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微臣还可以。”我抬起头,看见他已经醒了。
“你看,冷得都语无伦次了。”他轻轻一笑,身子往里一挪,“到我这里来吧。”
我闻言一怔,“微臣不敢。”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皇上,没有宫人,只有要一起活下去的同伴而已。你快上来吧,塞外的晚上的风能吹死关内的马。”他说着神情一黯,“我不想再有人死在我面前了。”
尽管他这样说,我还是不敢挪窝。谁知他竟坐了起来拿着被子靠到我的身边,坐在我的身边,把被子盖到我的身上。我们俩就这样同盖一张被子围着不旺的柴火,靠着。
“锦鸾她还好吗?”他轻轻地问了一句。
“皇~朱先生,钱娘娘已经不再是皇后了。”袁彬和哈铭告诉我,他不让袁彬和哈铭唤自己作皇上,袁彬和哈铭现在都称呼他为朱先生,“你们会再走到一起吗?”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伯颜告诉我,锦鸾送了很多财物想要赎回我。从前我想封赏她的族人,她都一一拒绝了,说族人很多,她怕不能一一辨明他们的才干,怕会祸害了黎民。据我所知,锦鸾的母族并没有那么显赫,锦鸾去哪里寻那么多的财物?”
“钱娘娘她,恳求母族的人出资,不少的族人都变卖了家产凑得这些财物的。”我不太敢告诉他,怕他伤心。但是皇后娘娘对他的心意,他是应该知道的。
“这辈子,总是我欠锦鸾的。欠了许多许多。”他叹了一口气。
“请皇上切勿自责。”我一下忘了,立即跪下,“其实都是微臣的错。要是微臣那日可以把消息递到皇上的手上,皇上就不会兵败土木堡了。”
他轻轻扶起我,“忘了这些礼仪吧,没人天生便是生来当奴才的。怎会是你的错,什么消息又能足以左右大军的行程。”
我迟疑了,但是我突然想起宸妃那一句,“那这个孩子就这样来过走了,都没有人知道”。我便壮起胆气说,“朱先生,那日我想赶上大军告诉你的消息是,钱娘娘有孕了。”
“什么?”他闻言惊得站了起来,随后又跌坐下来,“朕和锦鸾的孩子~”他随即看向我,“孩子怎么样了?”
“钱娘娘知道皇上兵败,哭到不省人事,孩子也保不住了。”我支支吾吾的说着。
“我这几日都在想,究竟我还要为当初自己轻信王振的行为生多少个后悔的念头?如果说那几十万军士死在我面前是沉重一击,那锦鸾和那孩子便是切肤之痛了。”他怔怔的说。
“朱先生,孩子的事只有我和宸妃知道,我们不敢让钱娘娘知道,钱娘娘已经日夜挂念您了,要是再加上孩子的事,我们怕钱娘娘承受不住。孩子的身后事都是宸妃打点的。”我顿了一下,“请先生为孩子取个名字吧。至少证明他来过,您们知道。”
“孩子是男是女?”他依旧怔怔的问。
“是男孩。”我小声的回答。
“那就叫祁锦吧。”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先生不循‘见’字辈吗?”皇子都是要循太祖定下的族谱改名,到皇长子这一辈是“见”字辈,最后一个字要带“水”。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和锦鸾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帮它取名祁锦,若是个公主,便直接为名;若是个皇子,便用作乳名。但是孩子既然入不了族谱,便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吧。”他接下来便没有再说话了。
幸好天已经亮了,我见袁彬进来了,我便借故离开了。
我刚一出来,便看见哈铭站在帐外。他跟我说,“那个带你来的使者,被也先杀了。”
我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想着那个使者的那句“你跟他去吧,记得要好好照顾皇上”,就这样成了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哈铭见我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补了一句,“要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