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僵在那里,手不知在哪里停放。我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猜疑和忧心,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见了我是这种表情,像皇上初见我一样,眼神里除了惊异,还有着怜爱。我猜想着会不会是他们知道了我的什么,所以才……我猜测着,轻轻地移着步子,心不在焉地过去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拿起盛梨汁的玛瑙碗。回转身时,却见皇上已经醒了。还未等我说话,他便道:“你来了。刚刚见了太子了?”我不明其意,轻轻的点点头。他深深地叹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命中注定的事,真是不能改变的啊。”叹息完,又深深地看我一眼。我不解其意,微微一笑,将梨汁一勺一勺的喂到皇上的嘴中。他却摇摇头,摆摆手,道:“罢罢罢,你也去吧,让朕自己清净一会吧。”
我今日本无心伺候他,又害怕自己会露出什么破绽。得此机会,便点点头,转身将梨汁放在桌上,退了出来。我偷偷的抬头,看一眼皇上,却见他已经背对着我休息了。我轻轻地走出殿外,关上殿门,也关上我心中忐忑的窗。殿前的屋檐上的雪水“滴答滴答”的滴着,有一滴滴在我的手上,那凉透彻骨髓。
我刚走出殿外,棋黛就迎上来道:“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是太子不让小姐伺候皇上了吗?”我看她一眼,问道:“你见过太子殿在了?”棋黛点头道:“是啊,刚走呢。小姐没见他吗?”我不回答,只是道:“皇上歇息了,我们回去吧。”又向在殿外伺候的张福来道:“你们不必进去打扰皇上,知道吗?”张福来忙答应着,恭送我离去。
我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连棋黛同我说话,也没听到。走到集秀园时,棋黛突然欢呼着道:“小姐,你看。”我闻声抬头一看,只见满园的梅花绽放,那景象是真正的香雪海。白梅洁白如雪,仿佛是枝头的残雪;红梅灿烂如火,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火焰。一朵一朵重叠着,遮掩着,半开的,全开的,只是骨朵的,缀满了枝头。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梅花,仿佛每朵都是瑶池仙品,这梅花开出了雅洁,开出了精神。枝头残雪未消,红梅与白雪相称,给人奇特的视觉冲击力。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慢慢地欣赏着着满园绝景。我屏住呼吸,仿佛我一用力就能把这这美景给弄化了似的。我轻轻地走近,轻轻地抚摸着梅花的花瓣,那梅花柔软又冰凉,是真正的冰中精灵。
忽然有隐隐的脚步声靠近我,我静止在梅花前,一动不动,准备着随时的反击。只是我奇怪,棋黛为什么没有反应。“如此美景,能与你同欣赏,也算是本王的造化了。”我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忙回身行礼道:“王爷吉祥。”
我的睫毛在冰天之中有着一层雪霜,亮晶晶的,冰凉凉的,让我的眼睛保持着始终的精神,他走近我,看着我。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只是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是害怕昨晚的意外相遇的回忆,还是害怕今日相遇的意外?
我承载着巨大的紧张和不安,抬起头来道:“王爷怎么今日来这儿了?”我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只是依旧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他道:“本王来看父皇,蘋主是刚从宣元殿来吗?”我怀疑他的问法,更害怕他的误解,便道:“皇上刚刚召见我。”他笑着道:“蘋主不愧是父皇的新宠啊。”他故意咬重“新宠”二字,让我心中有着丝丝的愧疚。他正视着我的眼睛,让我片刻不能逃离。我无法摆脱他的追问,更无法摆脱它那曾经温柔如今却如利剑的眼光。
我的心像被几千条蛀虫狠狠的蛀蚀着,酸酸的涌动着不安。我不敢去看他的手臂,可是眼光还是四处追寻着那个焦点。他的手臂显然已经包扎完好,行动间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我想要努力的摆脱这个话题,可是,不自觉间又问了出口。
“王爷的伤好了吗?”我轻轻地问着。他显然是一惊,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低下头轻轻地问我:“你希望呢?”他的话语温柔,可是我却觉得如冰刀一般。我的心仿佛被一刀一刀划着,鲜血淋漓。我无声的站在那儿,任凭寒风吹透衣衫。冬日的寒风像刀一样刮在我的脸上,我努力的不让泪流出。我从来不知道言语的杀伤力是这么强,它胜过任何刀枪剑棒。
我的心在这个冬日化成了冬日里的寒冰,我不知道暖春的阳光多强,才能使我的心冰释。
我不知道昨晚他是如何做的决定,可是,我知道,今天的我在他眼里突然成了毒蛇猛兽。他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的防范着我,哪怕是在这诗一般的童话里。
我仓皇的跑开了,如斗败得公鸡,无颜见人。风吹动着我柔顺的发,衣裙随风飘扬。我还是童话里的公主。那么天真无邪,那么纯真完美。
刚才的一幕重新闪过我的脑海,我回忆着他那冰冷又绝情的话语,还有他那冰冷的神情。是啊,哪怕他昨天的选择是帮我,那只是为救我的命;他真正在意的是他的父皇啊,他们是父子,骨肉相连,而我什么都不是。
他一定是看清了我的真实面孔,我不是温柔娴雅的闺媛淑女,我的本质是一个杀手,是冷血无情的杀手。是的,我本来就是杀手,同他想象的一样,冷血无情。泪慢慢滑过我的脸颊,我不知是为我悲哀,还是为他悲哀。
第二天,我重新向宣元殿走去,刚到宣元殿,张福来便下了台阶道:“太子找皇上商量重事呢,请蘋主子稍作等待。”我答应着,便在旁边等待着。张福来见状,便搬来藤木凳让我坐下等。时间快速的前进,我不知等了多少时间,里面传来两人的争论声,又夹杂着急切的恳求声。还未等我多想,只见太子出来了,脸上带着失望、颓废、沮丧的神情。我不敢多想,忙起身见礼,他一见是我,首先是惊讶,然后是更失望发愁的眼神。他长长地叹口气就走,甚至都忘了让我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