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下懊恼地乱想,这是什么高手身法,还铃响人来,真厉害!他此时只想静静地睡去,希望一睁眼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可是想起来自己已经多次睡去又醒来,结果还是在这看似美好其实诡异的地方,他忽然无比想念曾经觉得平凡无趣至极的县城,想念那儿的烟火气。小枫在床上寤寐思乡辗转反侧,又想到兄弟们还等着自己开团,他简直是抓心挠肝地难受。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打算先逃出去看看再说,反正是不能再老老实实地待下去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往院里一看,静悄悄的,连花儿都睡了。心想,就是现在。可是小枫才走到门口,抬起手正准备出门,却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喝令:“住手!”小枫被唬了一跳,忙四周环视了一圈,并没有人啊!再要推门时,又是一声:“让你住手,听到没有!”小枫不管了,破门而出,身后却追来严厉的禁令:“站住!阿芷没让走。”结果小枫连医馆的大门都没摸着,就远远地被定住了,心下懊恼,是谁,又点我穴。
僵持间,白芷已从西院出来,柔声定定地问:“何事吵闹?”小枫只听到身后传来清脆急切的回答:“阿芷,他要逃!”
小枫忙辩解:“谁要逃了?我是出来散步的,散步!”
身后的声音却不依不饶:“既如此,正大光明即可,为何畏畏缩缩贼眉鼠眼的模样?”
小枫生气道:“会不会聊天,啥叫贼眉鼠眼,你藏在暗处不声不响才是鬼鬼祟祟的呢!”小枫身手不如人被制住已是不爽,嘴上才寸步不让。白芷见状已是了然了大半,便说:“冰台,有劳了,先给小枫解穴吧!”
两片银蒿叶近身后,穴位开了。小枫这才看清出手点穴的也是这小小艾蒿叶,便万分诧异地问:“我的姐姐,刚才那是谁啊?两片叶子就把我定住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白芷不动声色地说:“是医馆的护院灵草,有法术傍身,看家护院,保医馆平安,不可轻慢。”
小枫听明白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自己在王者中也是所向披靡削铁如泥神勇无比的,操作手速之快一度被兄弟们喻为手神,但凡游戏里的技能可以发挥一丝半点,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被几片破叶子欺负的地步,于是没好气地说:“干嘛找什么破艾蒿当灵草啊,它叫什么?冰台?!”
没想到白芷却无比郑重地说:“小枫,慎言。冰台乃百草之王,医馆灵草,当之无愧。”
艾蒿又名冰台、遏草,少年当然不太懂艾,就是不太能接受草木比人强的情况,但见到春风暖阳般的白芷如此认真,也不敢再发牢骚。
突然,白芷身后医馆大门外传来响动,她目光微斜,略略思忖,释然对少年说:“小枫,你不是有意出门么?走吧。”说话间便往医馆大门口走去。
出门后,小枫看到一匹神采奕奕的马儿拉着一辆车向他们奔来,那车是扁圆的南瓜样,那匹马儿好像在冲自己笑,就像狗狗见到阔别一天的主人那样,很是高兴,小枫也很惊喜,从没见过爱笑的马。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马儿的开心不是为他,它在门口停稳之后侧着脑袋凝望着白芷,等待奖励一样,白芷就上前摸摸它。看着马儿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渐收光芒,变得温柔起来,小枫在心里腹诽说:“矫情,看给你惯的。”不过,将要坐上会微笑的马儿拉的南瓜马车,一扫院中的小小不悦,让小枫心情大好,毕竟这是他儿时在童话世界里才有的交通工具,虽然体验得迟了些,但他还是掩不住心里的欣喜激动。
橙黄的南瓜壁构成的圆弧空间让车厢显得温暖可爱,南瓜壁上开了三个小窗,小窗上挂着南瓜花灯,照亮了车厢,小枫激动地问:“姐,哪儿来的南瓜马车?这么童话!”
坐到这样的车里,白芷也好像一下小了好几岁,戏说:“你以为呢?”
小枫一转念,大笑着说:“哈哈,我知道了。不会是姐姐你为了迎接我做的吧!就是太儿童了点儿。”
听到小枫这样迷之自信的猜测,白芷也没有取笑,瞥了他一眼,靠到小窗边,看着窗外,说:“是初来净云天时,千叶先生为我所做,其时我还年幼,便做得梦幻了些。师父与我皆不舍改装,便保留至今。”
白芷诉说这些时,流露出淡淡愁绪,不易察觉,小枫更是一度沉浸在新奇感中,完全没发现姐姐的细微变化,又忍不住左摸右摸了好一阵。白芷只是任由少年耍闹,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窗外。
这柔软舒适的马车并不颠簸,稳稳当当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少年终于安静下来看窗外的景色,月光很好,路上少行人,只偶尔与别的马车、牛车经过,道路两旁是许多茅檐土屋,看多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少年居然很喜欢这些小巧自然的屋子,它们的庭院里亮着光,精神地卧在大地上。
小枫忍不住说:“姐,我还以为你说的净云天是什么仙境呢,现在一看,就像是一个村子嘛。”
白芷淡淡地说:“净云天本就是一个村庄,一个有干净水土的村庄。”
小枫想起之前问到姐姐如何来到净云天之事,她不曾言明,这会儿又忍不住问道:“姐,你跟我说说呗,你是怎么来的这儿?”
被少年一语触及往事,白芷有那么一瞬间失神了,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也没有再隐晦,便说:“是师父金匮夫人救了我。师父与千叶先生两人志趣相投,先生善药草,师父攻医术,奈何二人情深却命中无后。或许是我尘缘短,修真缘长吧,又或许是自小略通草木灵性。离世后,师父将我的灵识带回,寄于芍药花中,吸取日精月华,又以法术珍养,我才重归于世。后来师父、先生将我抚养成人,并传我医术。”
其实白芷尚有一段没有明言,千叶先生对她甚是疼爱,只是有一桩心事,白芷的真身是芍药,生命不过而立之年,千叶先生为寻一灵药,只身远游,一去经年,至今未归。临别之际,他说:“阿芷,医馆暂且交付于你了,好生照顾自己与师父。”师父和先生恩深情重,白芷是懂事的姑娘,将医药典籍读了个通透,又替村民、动物、植物治疗各种病痛,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也一点点撑起了医馆的摊子,不负先生所托。后来,师父金匮夫人便退居二线,整日里闲看落花洒扫庭院之外,就研究些奇方异物,再不就是到外面的世界去逛,凡是阿芷有什么不明白的,师父总能参透玄机。
小枫看着姐姐回忆前尘往事,牵动了心绪,便转移话题说:“姐,问你个问题呗。你说话怎么这个风格,文里文气的?”其实小枫早就想问了,白芷那古香古色的语言风格刚开始真让人吃不消,搞得小枫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白芷似乎还在回忆中没出来,若有所思地说:“若你十年如一日背古籍医书,又看古诗古文,你亦如此。”因为净云天只有古书,白芷又是个苦学好学的,常年以书为友,就养成了这么个风格。
小枫原本还很羡慕姐姐的奇遇经历,一听到她多年来终日与古书为伴,瞬间就觉得还是算了吧。于是换了个问题说:“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师父派宝马来接,自然是前往芍药岭了。”金匮夫人的住处在芍药岭下。
少年一听就乐了,笑得爽朗,说:“它真的是宝马啊?难怪长得跟汗血宝马似的。哎,不对呀,汗血宝马可是一日千里,它怎么慢吞吞的!”
白芷仍是淡淡地说:“若无要事,何须疾驰。”少年还想取闹,马儿却停了,白芷示意他下车,原来说话间,金匮夫人的住处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