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转角处便传来打骂声,男人见无事,便掩了窗,不再多说话。
长青与子简现出形来,只往那打骂声处走去。行得远了,子简便要问那两人是谁?长青猜出了两人是谁,但却不说,只囫囵着,总归是你不认识的人。
远远地见供奉司的王海灵指着一个年青的紫衣女巫在骂,那伍凤也跟着数落,地上是一只打碎的镶金边白玉碗,还有一渍汤迹。
看那紫衣女巫,发也不挽,直披下来,只在脑后用一个紫色的蝴蝶结束住,又从两鬓理出两缕秀丝掩在耳边。她斜坐在地上,那两缕发丝正掩着她的面。子简需转到她侧面才能见。
子简忽灵力一动,想起那女子正是先前几乎撞了叶巫的那位,原就觉得眼熟,现在更觉得极熟的样子,却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面,是什么人来。
那伍凤骂道,“这样的毛手毛脚,你有几个灵魂够灭的?”
那厢房里有人在叫,“须是她了,我是认得她的。”
便又有人劝,“她是庙里的巫女,公子如此,只怕惹怒神灵的。”
那人还在吵着要出来,“总不过让我见她一面,或许是的也未可知。”
又有人出来对伍凤等人致歉,“见笑了,我儿失魂已有一年,难免还有些癫狂之状。”
伍凤笑脸讨好道,“期思陂路伯爵见外了,不是公子的错。都是这个小巫不好,待我们严加管教。”
长青却在那问,怎么了,怎么了?
为中几个围观的女巫说,那个女巫名叫紫竹,来给期思陂伯爵一家送茶,不想那公子路羽要来抓紫竹的手,紫竹便失手打了伯爵家的纹金白玉茶盏。
王海灵骂道,“把这个无用的奴才架到柴房去做粗活,不许她再上来待侯。”
两个女巫来拖紫竹,紫竹起身来,向着期思陂伯爵家的厢房望了一眼,正与这边站着的子简对了一眼。子简望见她的面孔,“呀”的一声,已然认出她来,却不敢多说,只收敛满面的惊讶之色。
一个医巫背着药箱进了期思彼伯爵的厢房,不多时,那路羽的吵闹之声渐息。
子简因问长青,“期思碑是个什么碑,好像这些妈妈们都挺怕得罪他似的。”
长青笑道,“哪里是个什么碑。我们这里把塘叫做陂。”
子简说,“那叫期思塘不就得了?”
长青知他不懂,“水深者为池,水浅者为塘,水面宽而深的叫水库,水面宽却浅的称陂。期思陂自上古时孙叔敖修建,在云梦北岸,乃是一个水利工程,有四大水闸,可以调节进出陂塘的水量。水多时开闸将水泄入云梦,水少时将水从云梦引入。有二十八大干渠,三百六十条支渠,灌溉着八百里良田沃野。一年三熟,旱涝保收,又出产香米、香芋与香姜。良田出稻米,湿地出香芋,陆地出香姜,无一寸土地不可用,无一块田地不丰产。楚人有‘云梦熟,天下足’的俗语。云梦人又有‘期思一熟,三年不愁’之谚。所以期思陂伯爵才如此受人尊重。而这些王族,世袭分封的多是同姓之人,不冠以地名只称姓就不知是谁,有期思陂路伯,也有紫坪铺路伯,那姓李的就更多了,什么绮梦李侯,云雪李侯,两河口李伯——”
子简乐道,“听你这么一说,你该叫云梦封巫,我便是凤都明巫。”
长青又说,“他的儿子路羽数年前去凤都赶考,谋求功名。想是在途中结识了知已,回来后父母劝他结婚他也不肯。路伯爵想要孙子,只得叫巫迷住儿子,娶了安丰塘伯爵的女儿过门。路羽醒来后,死活不依,但也没有办法。不想去年被鬼魅勾去了魂魄,便痴痴傻傻,疯疯癫癫了。”
又叹道,“去年期思陂用龙舟锦旗向圣女求了一个愿望。圣女许他今年端午日疯疾必除。我原以为真的好了,看来还是没有好透。”
子简心上忽想起什么,拉着长青向着后面的佣作院而去。长青要问却被他拖着来在佣作院中。
佣作院是水神庙处理杂务的地方,烧火做饭,浆衣制茶等粗活都在这里。
早见了先前那个叫紫竹的女巫在那劈柴。汗涔涔,累秧秧,心事重重的。
见着子简与长青过来,故意将身子侧一侧,将头低了下去。
子简道,“你是紫衣?”
紫竹愣了一会,但很快又装作无事的样子劈柴。
子简又说,“你是清晓大师座下的蝴蝶仙子紫衣吧。”
长青听此,惊道,“你是说——她是西王母的奴婢——怎么会来在这里?”
紫竹没有答话,把几块劈好的柴往屋里搬。有几块掉下来,也不及捡。子简捡了一块,跟过去。
长青说,“不可能吧,西王母的奴婢到了人间,也是大巫,会在这受苦?”
紫竹进去,便把门关上了。子简在外拍门叫道,“你这样就是承认自己是紫衣了。”又说,“我知道肯定是那个变态的老巫婆剥了你的灵力和巫力。”见紫竹不作声,又问,“是你把路羽的魂魄送回来的是不是?”
子简一个劲地叫着,长青张大着嘴,也有些明白了前因后果。
那里紫竹在屋内终于说话了,“你既知道又如何?快些离开我这里。”
子简道,“那你为何不去与路羽相认?”
紫竹没有作声,屋后窗外的斑竹枝被风吹着扫过屋顶呜咽作响。
子简说,“我告诉路羽去。”
门哗地开了,紫竹泪潸潸地立在门前,“不要去打扰他。我能看他几眼就行了。”
紫竹话已说出,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子简,便又返回屋中,坐在的桌前垂泪。
长青和子简进来,“路羽看样子很想念姐姐呢?”长青说。
紫竹轻轻掩了掩面上的泪珠,“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迟早会被师父抓回去。如果我和路羽在一起,师父又会牵怒于他。我现在这样也心满意足了,到时说些好话,求求她老人家,自然可以放过路羽。”
子简说,“那你怎么办?以那个老巫婆的脾气,你如此忤逆她的意思,说不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呢。”
紫竹说,“我本是天地间一个朝生暮死、不知晦朔秋冬的蝴蝶,有幸增附灵力,得化人身,寿已过二百,又得体验人间之情,男女欢爱,已经知足了。”
长青道,“东边是大宛,你不如逃到那里去,或许她就找不到你了。”
紫竹说,“除非是离了地球,去古德星,她便不再寻我。”
子简说,“这终不是个办法,便是你去了古德星,以她的神通,还能寻不着?”
紫竹道,“她本是古德星上修炼的神巫真仙,大约因恼着一人,所以离了古德星,发誓不再去的。若我真躲走了,她寻不着我,会把所有的气撒在路羽身上的。”
子简高兴道,“这便有办法了。我在大宛呆过多年,那大宛常有飞船飞往古德星,不如你与路羽买两张船票去古德星上逍遥自在。”
紫竹摇着头,“他是家中独子,虽有美妻,可却并未圆房。这样的与我这妖精私奔,倒让他家无后,他族蒙羞。”
长青挠着头,“你总是这样的为别人着想,却不想着你有多痛苦?他有多痛苦?”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紫竹无奈地说,“是我的好姐妹把我放出来的。明日,西王母必会带我们众姐妹巡游四方,在云头看各地端午龙舟,那时必会发现我不在,前来拿我。你们若可怜我对路羽一片痴情,若真要帮我,明日保护好路羽,我便是千恩万谢,来生化作蝴蝶,贴挂在你们的洞房之中,祈祷你们夫妻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