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见着是个巫家的府院,细观下去,便见长青正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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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各大巫家收了请柬,说是李寒请城中世巫级以上的巫师去宫中商议对付大秦军队的事。
长青因他也在被请之列,又是参与谋划战争,所以高兴得不得了——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那里叫家里人准备下最漂亮的衣服,又把那最喜欢的金冠重新镏金走银。
正忙不迭的,却见水巫陆枫月来见他父亲。
封辰东本未传他去见礼,因他觉着自己也是世巫级的人物,又是封家的少爷,少不得要出出场。便自己进厅去揖拜。辰东叫他下手坐了。
陆枫月道,“虽说是大军压境,也不需如此多人去商议——”
封辰东拈须细思不语。
长青却小大人一般道,“上次大战,两家闹得不和。如今外敌来犯,少不得劳动我们,他自然要请我们去联络感情。否则,到时,谁帮他去对付魔法师?”
封辰东点点头,便接着说,“他怕我们与他计较云梦泽之战,表面上说是商议国是,其实也是要笼络我们吧。”看着自己的想法被父亲首肯,长青仿佛觉得自己长成大人了。
巫的作用就是参与社会活动,祭祀自然不必说,战争、王家活动、社会节日等等都有巫的身影。如果一件较大的社会活动,没有巫的参与,不但会被民众认为轻漫,而且也会受到巫者的质疑,被认为是异教徒。
巫学院就经常要处理一些这样的事情,当然都是些民众的匿名检举,比如谁家的孩子出生没有请巫师去洗礼,谁与谁背地里辱骂巫师。这些都是些小事,巫学院也知道这不过是些小人以此来攻击自己敌人的办法,所以只听取,不处理。
却有些基层的巫师会把这当作大事,给予那些小视和侮辱巫者的人以惩罚——因为他们本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需要时不时地显示一下自己的权威。
作为巫学院是不处理这些小事情的,但有一类是必须要管的,那就是蛊术。既便是秘而不宣与人无害的蛊术也在巫师们的打击范围。因为蛊会降低人们对巫的信仰,会让凡人得到与巫平起平坐的力量。
总之,巫师在这个国家里有着重要的作用,他们需要被尊重,哪怕是一个小巫。
陆枫月脸上有些疑惑,“前些日,云雪子爵李冰在天一宫里暴毙的事,想来有所耳闻吧。”
封辰东故作不知,“李冰久未入宫,不习水土也难免。”
陆枫月呵呵笑道,“封巫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封辰东只好与他相视一笑。
长青忙道,“父亲如何不知那是李寒所为?因那次两家之战中,咱们偶尔提到要立李冰为城主,他便记恨在心了。假传他母亲身体不好,诱云雪子爵李冰进宫,一杯毒酒鸠死了他。”
封辰东本要阻止他说下去,却被陆枫月止住了。
陆枫月听完方道,“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我所虑就在于此,这一宴不知是不是鸿门之宴。”
封辰东想了一会,说,“他若早有此心,我们若推不去,他必然会以我们不关心国是为由奏报楚王,让巫学院处置我们——我们也不是李冰那样的凡人,便是去了,他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长青拍着椅子扶手道,“对——我们岂是那随便毒得死的人?若他真有异心,到时正好一起端了他的天一宫,叫他做不得城主。”
陆枫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去万万不行。去了也无大碍——除非他找到了天一神权。”
封辰东大笑,“陆巫真是好狡猾,明明比我想得清楚,却要我父子来说破。”又拈了拈须,“你不过是来探我的口风——我前日进宫并不曾发现有天一神权的踪迹——你尽可以放心了。”
陆枫月道,“就怕他藏起来了,专等我们去,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封辰东看了看陆枫月那深遂的眼睛,“陆巫也有害怕的时候——他一介凡夫,没有储物空间,哪里能将一个神器藏得那么好?我这双老眼虽比不得你们的明亮,感知一个神器还不算难。”
三人又吃了一盏茶,陆巫便告辞了。
赴宴那天,众巫都穿着华衣锦裳,佩着明璜组玉。个个神采飞扬,有如参加国祭一般。那些好事的,还准备了策论,探讨如何抗战迎敌。也有些不平的,想到时责问他为何毒杀李冰。
长青更是兴奋不已,自进宫来,那眼就不曾停过上下左右的“扫描”。
那高大的天一宫门他是见惯了的。十几丈高的宫门上满雕着的水草纹和海浪纹,卷云盘在柱顶,海浪涌成涡流,两个巨大的卷发高鼻、深眉凹眼、人身鱼尾、赤裸上身的海神雕像擎托着巨大的门柱拱券。
后面是高耸入云,错落有致的尖顶。虽带着哥特式的风格,但那最高的尖顶上立着的却是一只鸾鸟——楚国的建筑体制是:王宫用凤凰装饰,城邦用鸾、鹰、隼、玄鸟、金乌、鹄等,百姓用鸽、燕等。
那周边上是重檐叠嶂的斗拱飞檐,而那立柱及壁间又少不了赤/裸/男女在水中沐浴嬉戏的雕像。秦、楚两种建筑风格摆在一起,倒也还算和谐。
精细的纹样和宏大的气势在这里统一得很好。起码让人不觉得杂揉。
宫门前两个卫兵拿着长长的戟,庄严而立,像是两尊雕像。
广场上的近卫军骑士骑着马在巡逻,他们更像是礼兵,头上没有戴头盔,身上也只是礼兵服,长长的佩剑举在身前,随着马步有节奏地上下弹跳着,像是在跳着欢快的舞蹈。
从高大的宫门进去,黑、红是主色调。高高穹顶上花窗里透下的天光,经过各处鲛珠一层层的反射,照得殿上厅里格外明亮,还散射着七彩的晕光。清亮的鲛纱阻挡着刺眼的阳光,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在地面上。
漂亮的宫女和优雅的男仆在井然有序地进出,不时向他们行礼问安。
众巫们身上的环佩丁当作响,在这深宫院中传得很远很远。
宴堂上,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宴桌,像是西式的餐桌,却非常的长,又像是乡野的排宴。主位是李寒的,两边是众巫的,可以想象要坐下几十位巫师,桌子得有多长。
宴厅上方,中间一方漆屏,上绘着四十八勇士过归墟的场景。李寒的先祖曾是随熊宵一起划着凤舟登上雪峰山的勇士,之后各代又随着熊宵的子孙平定四方,打下楚国现在的疆域。所以这等光辉的历史是不能不用艺术形式展示出来的。
漆屏下来是一只几案,上放着博山炉,点着薰香。左右各有一尊虎座凤首鼓,像是摆设。每一架鼓都是两个背对的凤鸟衔着一面圆鼓,凤鸟又站在两只卧着的虎背上。鼓架只用黑与红两色漆,显得古朴神秘、厚重庄严。
宴桌的两边是乐队,一边是巨大的编钟、磬石、黄钟、大吕。一边是笙簧琴瑟、笛箫之属。众巫进入时,早已响起了庄重的迎宾礼神之曲。
那近门处,左右两个巨大的青铜冰鉴,有半层楼高,男仆要架着小梯才能从中取酒。几个力士在梯架上抬起巨大的鉴盖,几个男仆从中取酒,那冰鉴中甘洌醇香的美酒随着冰块散发出的冷气向四处弥漫。
等众人依礼按位坐下,已是满满当当五、六十位云梦城的大巫。
李寒坐在主位上,三击掌,准备开宴。
众人以为后面会鱼贯而出一队丽人,捧出鲜美食物,却不想走出一个大秦魔法师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魔法师已经从斗蓬中伸出了法杖,四道魔光向殿上四角飞去,打开了隐藏在那的巫禁,一道道强大的巫场封锁了全场。四门涌入百十名武士,披甲戴盔,剑拔弩张,将四众团团围定。
陆枫月大叫不好,却已晚了。自己后悔叫苦不迭——明明想到了这是个鸿门之宴,却偏偏就没躲过。
那巫禁是些高级巫师或魔法师炼的巫器,与巫师的巫力相反,称之为反巫力。巫师一使用巫力,便会与那巫禁中的反巫力发生反蚀,被吸走巫力,不能发挥巫术的作用。
巫禁不易炼取,巫禁对巫师和魔法师的克制,也使得这种技术自洪荒以来就被严格禁止,以至于失传。私造巫禁和研习蛊术在楚国都是一等一的大罪,不说巫学院可以就地正法,便是民间也可不奏而杀,且不得翻案。这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之意。
有那民间纠葛恩怨的,一方若被另一方污谄为持有巫禁或为咒师蛊婆,便可被当众烧死或用石头砸死。死法惨烈难看不说,死后还要身背污名,永世受人诅骂。所以大多凡人遭人如此污化,便会自行了断,以证清白。那到死不肯认罪的,被活活烧死也无人怜悯。因为众人认为,蛊婆自灭,蛊物会随之自毁,而蛊婆死于非命,蛊物会带走她的怨气,变得异常强大。所以那些死不认罪、不自取灭亡者,便是有意留下怨蛊在人间。这都是外话。
只说那巫禁,自楚国以巫定国后,巫禁之术便绝世了。只除上古时巫师或魔法师造出过不多的巫禁封存在巫学院中。楚之外,不重巫尊道之国,自然有人炼取巫禁,但技术堪忧,好比不通文墨的人,叫他写几句反诗淫词也自然是粗制滥造。不精于巫术的,自然也炼不出好的巫禁,就是这个道理了。
巫禁的作用范围也有限,巫禁的作用范围与自身大小成正比。也有说巫禁没有那么玄妙的,近古有研究者曾证明地球就是一个大巫禁。众说纷纭,因研究修炼者少,自然也以厄传厄,虚实难辨。
可以肯定这四角的巫禁并非李寒所有,而是那个大秦魔法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