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烛曜放出一颗光弹,各船队都下水汇向一处。熊宵便辞了绿萝,向凤舟跑去。
那些煮粽子的因鼎太小,不能一次煮完,这里船已下水,那些煮粽子的人便用绳子束了,几个一捆,向已驶入海中的凤舟抛去。
众龙舟在海面一字排开,烛曜一计光弹。各族各舟,猛敲锣鼓,挥起膀子,向南方的海面窜去。
那些龙舟形体各异,有龙头的,有凤首的,有虎踞的,有马奔的,也有鱼头,也有犬形。
那船上人多的有一百多号,少的还不足十人。长短也各不相同。一时间在海上漫漫汤汤铺排开去,总有数百只之多。
鼓声、呐喊声好似海浪般向着南方的天际扑去,吓得海里的水族东躲西窜。那银鱼一头扎进了鲸鱼的的嘴里,章鱼急窜起,糊在了鲸鱼的面上,鲸鱼吓得转不过身去,只往水下沉。压在鲨鱼的身上,急得鲨鱼奔进了海带丛,被搅得动弹不得。那海龟慢划着掌,被船桨一头打翻过去,又落在后面的桨上,被挑到舟中,无辜地四脚乱划着。
那些海鸟跟着船队飞着,追逐着被船队吓慌的鱼群。那海鸥只贴着海面一会,便叨起一只大鱼,落在熊家的船尾上吃起来。
熊宵掌着龙头,面对着队员,手中一把小旗,有节奏地随着鼓声挥舞着。
划了半日,队员轮流吃了些干粮。其他船中也有吃饼的,也有吃果子的,也有炊饭煮鱼的。这半日,早把那些大船和小船撇在了后面。几十只龙舟相隔不远,鼓锣声相闻。
熊宵扔掉了手中的粽叶,便见那海鸟齐往来时方向飞去了。熊宵往那前方仔细看了看,那天海之际,黑云滚滚,海风也渐渐起来了。
熊宵看了看那船头的大旗,便向那船尾的舵手打了个手势。那凤舟立时变了方向,向着西南而去。
前面几个桨手,不住地往后看,道,“变方向了,娘的,老五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雪峰山在正南方——”
熊宵大喊道,“要起风了,大家注意——”
众人便不敢再多说,只看着一艘艘的龙船虎舟如艋冲斗舰般从他们身边窜过,向着正南方向而去。
那前面的桨手看得眼红,不好拿熊宵说什么,只吼道,“娘的,老鳖头,没吃奶吗?给老子把鼓打快点——”
熊宵刚从船后走过来,在那桨手后背踢了一脚,“听我的还是你的。”大家只好埋头跟着鼓点划着,不敢再有怨言。
不一会凤舟脱离了航道,也有几只船跟过来的。那为首的便是那日打人的黑蛟。
海风越来越大了,熊宵把旗束起来,顶在船头上。海风卷集着海浪,扑打在队员们身上,打得众人睁不开眼,只得闭了眼,听那鼓点划桨。慢慢的海风海浪声又盖过了鼓锣声,桨手便把脚顶在前面人的背上,感触前面人的动作,统一节奏。
再看那些往正南方去的船,被那强劲的西南季风吹在船舷和队员身上,有的直接就翻了过去。有的龙头老大明白过来,再要打旗叫舵手变方向,却被风雨阻挡,不能看见,只得从船头向船尾跑去,还未奔到船尾,那船已翻了过去。一些灵活的小船及时改变方向,将船头对准风来的方向,减少风对船的阻力。那些什么龙头大的,有些被吹进了海中,只得叫人下水去捞,那些没放平旗的,被扯破了不少。
南岭熊家的队员们这才知道熊宵的好处。那大雨似飘泼的一般,看着船仓里就积满了水,那打锣鼓的,捧香斗的,并那掌旗的与熊宵都来舀水。
熊宵又叫停了后面六个队员,带上船头,紧坐在船头上,压低着船头,减少风的阻力。南岭熊家的凤头尖尖,迎风破浪而去。那船尾高高翘起,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
折腾了一夜,太阳从东方升起时,已经风平浪静了。看那目所能及的海面,只剩下不超过十艘龙舟了,散落在大海的各处。
从现在来看,熊家的凤舟还是在最前,至于前面还有没有,也不可知,但大家躲过了这场风浪,又见把别的船抛在了身后,不禁欢呼起来。
又轮流吃着干粮,不敢少停。
行了半日,那黑蛟的手下皆是强壮勇猛,力大无比的,渐渐地便接近了。黑蛟向熊宵挥了挥拳头,呲了呲牙。熊宵也对他竖着中指。
那头桨熊昆对熊宵大叫,“加快鼓声,他们追上来了。”
熊宵没有听他的,众人看着黑蛟的鳄鱼头龙舟从左弦滑了过去。黑蛟的人划出前面老远,便停下来,欢呼了一阵,又对着熊宵这边做些不堪的动作。气得凤舟上的人个个头皮发痒。
熊昆骂道,“白忙活了一夜。”那里熊宵道,“还早着呢,别停就是了。”
凤舟在鼓点声中不紧不慢地向前驶着。那鳄舟在前面老远处开始吃饭,有的跳到水中捉鱼,有的架着锅煮汤,有的站在船弦上撒尿,光着白屁股在船尾拉屎。
黑蛟总与熊宵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划一会,便休息一会,凤舟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忽而大家听得一阵“嗡嗡”的闷响,不知是什么,声音也越来越大。及到能看见,熊宵踩在凤首上来看时,才发现那海天间几十个方圆几十里的大漩涡,按着逆时针方向转动着。一个接一个,挡在了南方的海面上,那大旋边上还有小旋,根本无路可通。
这就是“南海归墟”,天下江河汇入大海,不流不溢,永远也填不满,全是从这归墟中消去的。那些归墟就像是几十个黑洞,吞噬着海水,把所有靠近它的东西扯进去。
黑蛟的船在那停着看了一会,向着西边行去,想是去找可以绕过去的路。
熊宵也叫停了众人,熊昆说,“咱们往东边绕,别和那硬皮鱼走一路,尽闻他们的屁味。”
熊宵四下里看了好一会,指着两个大漩涡之间的空隙说,“从这过去——”
熊昆和其他人早站起身来查看地形海势了。熊昆大叫道,“你疯了,连黑蛟都不敢走,我们怎么可以过得去?”有的道,“要是被那海水扯进去,我们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熊宵听大家叽叽喳喳说完,默了一会,“我们别无选择,要战胜黑蛟必须从这里过。”又指着那两个漩涡之间,“那两个漩涡之间,虽然凶险,看起来旋转方向一样,其实方向不同,力道刚好相反,只要我们速度够快,路线正确,一定可以安全通过。”
又说道,“我来掌舵——冲过归墟——”
众人不敢相信,但熊宵是龙头老大,谁敢不听。熊昆比熊宵年纪大不了多少,却长着他一辈,过来扯着他的禅带说,“你疯了——这里可是熊家最壮最强的男人——你想毁了熊家——”
熊宵推开了熊昆,对众人道,“我们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一个王位?一个虚荣?如果是在洪荒之前,那是可耻的——就好像为了一块奥运会金牌而不惜断脚伤筋那样可耻。”他顿了顿,“我们为了什么?是为了熊家的荣华富贵吗?”
众人低下了头。
“正是因为我们的怯懦,因为我们的怕死,才让那些达官贵人们把地球搞成现在的样子——我们不是在争王位,是在革命——革命——争取一个新的时代,一个自然和谐的社会,一个好人的社会。”
他继续说着,有点激动,“是革命,就要有牺牲。”他抓着熊昆的肩,“你怕死了吗?”他又指着另一个人,“还有你——”
众人心中的火焰已经被他点燃,熊昆按住他的手,表示愧疚。
“还记得熊光的诗吗?我把我/那一张众人给我的票/投给了他/他却用那票点燃了森林/他还用那票铲平了高山/熊罴问我,你为什么要消灭我/花草问我,我不美吗/我说,不是我,不是我/他们说,就是你,就是你。”
众人听着这前辈的小诗和熊宵满含热泪的吟咏,都落下泪来。
熊宵继续说,“就是你,就是你——”他继续重复着,“渚寒大巫已经化为了海神,他会保佑我们的。”说着把白布重新束在了头上。
“为了新的时代,为了更幸福的生活,就算是葬身在这归墟中,那也是光荣的。男人就应该像渚寒大巫一样的死去——”
众人听他说完,发出了吼叫,那是一种男人的吼叫,一种不甘于屈服的吼叫。
熊宵伸出了手,众人把手按在他手上,一群男人在这做着生命中最重要的选择。
“咚——”熊宽重重地敲打着鼓面,与那归墟“嗡嗡”的消水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在向它发起挑战。那归墟的声音似乎开始变得沙哑。
熊宵坐到了船尾,与舵手一起扶着船舵。桨手们把那脱下的衣服捆扎在腰上,有的撕烂布条,互相把两只手和船桨捆在一起。
这些人肌肉滚滚,他们身上只剩下一条包裹着生命之源的九尺禅布。更像是一个个剥去了粽叶的混圆饱满的粽子,盛放在龙舟之上,供奉着天地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