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听了道,“听话,你怎知她们是听话的?个个都不让我省心——那紫衣是犯了两条大罪。”子简“哦”了一声,听她细说。
清晓被哄得高兴,便也话多起来。
“一则是偷我的血菩提。我原也不是那刻薄待下的,但凡年节,那吃不完的仙果灵草也都是她们消受的。这些年来,她们也不知吃了我几十筐的血菩提。这灵力巫力增加了,却越发地不长进了,还要偷了送与凡人。我是最恨这偷盗行径的。我在玉蟾岛时,师姐尹小莫偷吃我的血菩提,若非庄荃姐姐遮瞒,指不定要与她斗上几百回合——想起我那师姐庄荃,倒是天上地下第一等的大好人。”
子简忙问,“她如今在何方?”
清晓叹道,“早已不在了。你以为神巫个个都命长的吗?这命数寿夭全有天数,并不因巫术高而长,也不因巫术弱而短。”
她的思路并不混乱,接着说,“二则是他不该与凡人发生感情,这也罢了,还被凡人欺骗,实实地叫人气恼。若非我一介神巫不屑杀一个凡人,我非得让他灰飞烟灭不可。”
子简附和道,“是了,杀这样的人,岂不脏了大师的手?”又想替紫衣求情,“我想那书生也不至于如此薄情,必是见不着那姐姐,所以才另娶的。”
“胡说——”清晓佯喝道,“我如何不是你这样想的,也曾放紫衣下山与他完聚。却是紫衣哭泣泣回来。紫衣自我在此开山便追随于我,她被弃就是弃我,她被辱就是辱我。”
子简啧舌道,“那紫衣姐姐不是有几百岁了?”
清晓笑道,“她们本是精灵,哪里按人类的年月纪岁。”说着对着远处在桑田里劳作的侍女和力士一挥手,显出他们的本形来,那些侍女是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那些力士是一群肚子大大的蜜蜂。不用说那紫衣和彩姬也是蝴蝶,难怪她们的衣裳那么浓艳,倒叫人以为俗气,想着她们本身如此,便不奇怪了。
子简不觉脱口而出,“原来是人妖恋呀。”
清晓道,“他们本性勤劳忠诚,又爱清洁。比那奸邪肮脏的凡人不知好多少——她们吃了我的血菩提,便有了智慧和巫力——更比常人强些。”
伊凡说道,“仙府福地我也见得多了,仙师如此的神通真是让徒儿大开眼界——小徒有个不情之请。”
子简心下道,“你那不情之请谁不知道,还不是想带几只蝴蝶和蜜蜂回去——我也想要呢。”
清晓说,“你也算个外门弟子,不过你只说来,只是那不打紧的,我也用不着的,便也就给你。”
子简说,“我也要——”说着摸着头想起来,只等伊凡先说。
伊凡说,“徒儿不敢撒谎,原不是寻仙师而来,而是打这路过,要去往云梦公干。”
清晓道,“这我是知道的。”
“因贪慕雪幻仙境的荣华,担误了好些时日,再要启程,恐有迟误。”伊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毕恭毕敬,哪里还寻得见平时那自负傲慢之气。
子简听到,心里高兴,这厮总算想起还有正事,亏得我拖住他这许久。心里正暗自夸赞自己聪明。
那里伊凡道,“我听说仙师有那时空转换之法,若能送我速到云梦,真是感激不尽。”子简一听傻眼了,原来这厮之所以跟来,早就有这手留着呢。
清晓答道,“这却不难。”
子简听了心里冒汗,马上说,“我们此来已经是荣幸,哪里还要劳动大师——咱们自己飞去好了。”
清晓知他心眼多,好奇心重,只以为他客气,便笑着夸口,“这却是小事。不要说云梦,便是南极也只是一瞬即到。”
子简反应快,“那送我们去南极好了,我还从没去过那里。”
伊凡拉过子简,紧紧扼住他脉络,说,“以后再去,仙师请送我们一程。”
子简急了,大叫,“大师,你这徒儿是要去杀楚民,夺云梦城,你不能助他。”
清晓反乐了,“你这孩子儿,鬼精鬼精的,骗他淹留在此,误他行程。”
子简见被识破,便说,“他自己要留下,我也未曾拦他——大师纵然有护短之心,也不能见楚民于水火不救吧。”
清晓道,“天地自有定数,那楚国暮气沉沉,恶习积生,正该是有人去警醒她振作的时候了。”
子简急道,“大师可是楚巫?不能见死不救。如今也不需你大义灭亲,只要你留住伊凡便可。”
伊凡很有些担心清晓被子简说动,但清晓却说,“一切皆有定数,这也是楚国劫难所在,不便干预。当初我祖师称皇,绿萝大巫一力反对。她保熊宵为王,好作幕后操控人。到头来,也只能立身云梦。如今云梦倒先亡了。”
子简似堕云雾,这说的是哪门子的事?张着嘴说不出话,只得重新理新思路,说着,“大师的祖师不就是——”
伊凡对着天上揖道,“自然是洪荒妙音大巫。”
“那——那熊宵不是率一叶龙舟拿到渚寒大巫的手杖,被众巫定国为王的吗?”子简有些语不无论次了,“那众大巫许他‘千秋万世,永统草船遗民’的诺言,那‘众巫辅之,天地成之,百代不终’的训言也不是真的。”
清晓轻蔑地笑着,“是真的,可有些真相被抹去,另一些真相也会变成假相。”
子简自语道,“难道这就是——此一时的真相,即为下一时的虚幻——”
伊凡听得,也来看清晓大师,希望她开示这不泄真言的无上深意。
清晓却爽声笑起来,“为何老是拘泥于那些无所谓的字眼呢——”她已手结法印,一道玄门立在眼前,光耀得眼生痛,不敢直视。
子简知那必是时空转换之门,也不再究根结底,急叫道,“大师不可——”
清晓大师却说,“我这徒儿若将楚国翻过来,我也能轻松将它翻过去——这都是天数。”
伊凡道了声,“有劳仙师——”便连拖带拉,将子简拖入门中,子简因那光晃得人眼不开,只觉得两人又是飞旋,又是转圈。
不一时便平静下来。再睁眼看时,眼前已不再是雪山绿谷,而是高高悬浮在云梦泽上的云梦城。身后那明光一动,就此隐去了。
伊凡扼着子简手上的经脉,升上半空。
离开了雪幻仙境,他又“变”回了原来那高傲之状。子简想挣脱他的控制,被他反得手生痛。
他冷峻地说,“你最好放乖些,我答应过清晓大师,必定不会伤你。”
子简骂道,“你这个坏蛋——我宁愿你杀了我,好让清晓大师也灭了你。”
伊凡呵呵几声冷笑。
远处楚兵已经安营扎寨,高大的铁甲骑兵在军寨四周巡逻。寨子里不时传来士兵的操练之声。
“父亲——伊凡回城了,要小心——”子简用巫力把这些话向楚军营地送去。还只是喊出了“父亲”两字,就被伊凡锁住了巫力,后面那些话也只有他们俩听得见了。
云梦城下的湿地上,鹳鹤时而群飞如白云升起,时而飞落如棉絮飘下。大群的野象在湖边饮水,不时对湖中那些虎视眈眈的鳄鱼甩着长鼻子。犀牛们一副憨相,在草地上静静地吃草,背上立着欢跳的犀鸟。不时间一只金钱豹从草丛中窜出,追着受惊的鹿和羚。
伊凡带着子简飞入城中。
守城的士兵骚动了一会,发现是伊凡便又各就各位了。到了天一宫前,伊凡手杖上的宝石一亮,发出一道晕光,向着四周荡去。那里又用手往子简腕上一指,结了个光环,不一会没入子简体内去了。
子简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
伊凡放开他,向天一宫走去。
“你可以走了——”伊凡冷笑着说。
子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去哪?”
“你现在自由了——”伊凡说着走进了宫殿。
子简心中嘀咕,这就算是放了自己了,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是伊凡自负于自己的能力,要来一个公平之战?
疑归疑,有机会不跑才是傻子。他眼见着伊凡的背影远去,才纵身一跃,急速向城外飞去。他没忘了给自己罩上护盾,免得被那些秦兵楚将当鸟一样射下来。
守城的士兵果然发现了,箭矢如雨般飞来,打在护盾上折的折,落的落。子简暗自高兴——真是小菜一碟嘛。
很快便出了城,来在城外,并飞过了空中的湖面,向着城外的湖面飞去,又越过了几十里的水面,向着远处的楚国军营飞去。
可就在要出云梦泽水面时,仿佛一道墙壁竖立在云梦泽的湖岸上,他撞上时,那光墙才显出形来,如圆桶般箍在以云梦城为中心的空间上。很快,一道巨大的力量把他扯了飞去,仿佛是被拴上了牛皮绳,达到了绳子的弹力极限,被反弹了回去,只听得身外空气呼呼地响,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伊凡手杖宝石发出晕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