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伤心地抚慰着那些断掉的豆芽。绿萝走过去,拿出那些豆芽撒在草船上,一阵香气吹过,那些断掉的豆芽开始迅速地长出根,向着草船的草木土层里扎去,枝叶快速地伸展,转眼已经长过了蹲在地上的银铃的头顶——在银铃的身前已经是一块郁郁葱葱的豆子地了,黄色的小花在枝叶间绽放,迅速地又吐出了豆荚。
“这就是生命的希望,你不该弄碎我们的希望。”绿萝责怪着大汉。
“我只是要填饱肚子。”大汉反驳着,“老虎吃羊也是为了填饱肚子。”
绿萝不断地用手给那些豆芽施加着巫力,直至它们开花结出一串串的豆荚。银铃高兴地看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的黄豆地。
绿萝向大汉一抬手,帮他抽出了卡在草船的木缝里的腿,“我们不是动物,用自己的双手向自然去获得食物吧。”
子简过去扶起熊宵,用他在《楚巫丛论》里读过的一些疗伤术为他修复伤口。
烛曜从远处飞过来。
绿萝说,“东皇太一传下的疗伤术是最好的——让烛曜为熊宵治伤吧。”
烛曜一手指向熊宵,一股巫力从熊宵天灵而入,立时化作万道虹彩从他的毛孔中衍出。熊宵顿时像是饮了甘泉琼浆,吃了人参灵芝一般。方才还全身疼痛似散了架一般,现在无一处不舒畅,无一地不轻松。
空中传来了山巫嵘的声音,“闪开、闪开,板块碰撞啦。”他的声音里带着调皮。只见他那一根赶山鞭化作一条几公里的长绳正拖着一只草船从北方破浪而来。
那呆在草船边上的人们纷纷向草船里面奔跑,这已经是第五只草船过来汇合了。不一会,一阵轻微的震动后,两只草船撞在了一起。几个木巫施法让两只草船的龙骨生出**缠绕在一起。
“九只草船汇合在一起,人员杂沓,各种族、群体难免为了食物和领地发生摩擦,我们需要一个领袖,以便处理和消除纷争。”绿萝说。
嵘说,“好呀,绿萝姐姐就当个女王吧。”熊宵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熊宵在草船上听得此语,站起身来振臂呼道,“愿拥立绿萝女王的在哪里?”他那身后数千人皆呼号,“绿萝——绿萝——”
绿萝说,“我巫力浅薄——若是渚寒大巫还在,他倒能服众。”
屏羿说,“祖巫中以东皇太一为尊,莫如以烛曜为王,我等也是服从的。”那草船一侧数万光巫与风巫的崇拜者皆呼“烛曜”之名,以示支持。
峥在一旁面有不悦。
烛曜却说不好,“光巫东皇太一与火巫东君本是一体两面,若是我为王,你们虽服,火巫未必肯服,到时势必会有当年的十大祖巫之战。这样一来,洪荒之灾刚过,又会让人类卷入群巫争霸之中。”
云中的火巫没有多语,只是点头称是。
那里幻巫妙音肃颜道,“古人云,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从来巫不争世间之名望,只以事奉天地、师法自然为乐事。你我都是这天地间的至人神巫和圣贤,屈屈一个人中之王又岂是我辈贪慕的?”
峥豪爽笑道,“是了,若是我辈来争这人间的虚名,真是笑死人了。”
绿萝看了看子简,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对的,如果渚寒大巫在此,也是不愿意为王的,这真是屈杀他的英名和神威了。”子简的身体里有渚寒的灵力,所以绿萝看着子简说。
妙音一手握笛,一手指着草船上的众生说道,“人中之王还是在凡人中选立才好。”
嵘马上说,“原来那些什么总统、首相之类的,都躲进了钛合金方舟。怜民爱众的元首都在洪荒中身先士卒牺牲了,这草船上的余生哪一个有王的血统,将的气质?”
妙音笑道,“俗话说得好,公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过是时世造英雄。”
那先前与熊宵争斗的黑蛟站在一群身高体壮的人前,大笑道,“妙音大巫说得好,时世造英雄。未必我就不能当王。”说着喝道,“我黑蛟为王,谁不服?”后面的跟从者皆呼号为他壮威。
熊宵在那里只是怒目而视。
屏羿看出了人群的分类和派别,说,“难不成让这些洪荒遗民混战一场?那却是有违立王选圣的初衷了。”
绿萝忽然想到,“不如设一个竞局——”
“竞局?”众人都来看他,峥说,“比谁勇敢。”屏羿说,“还是比谁更聪明。”火巫们说,“智与勇两者都要比。”
妙音看着绿萝说。“木巫既已想到此,必然是有了好的比赛方式的,且听她说来。”
绿萝说,“我这竞局说是比勇力,也是比智慧,其实既不比勇力,也不比智慧,最后却还得有些机缘。这样对那勇者也公平,使那智者也服气。”
子简忙问,“快些说说,何必绕这么多关子。”子简因为受了渚寒的灵力,似乎也觉得自己是个大巫,在这些人面前也敢插话了。
绿萝说,“渚寒大巫为了众人历此天劫,身消体殒。自然他的意愿是人人都会信服的。”
众人把眼来看子简,眼光里流露着质疑——难不成让我们听这小屁孩的主意?
绿萝说到渚寒,自然大家就想到了子简。虽然子简受了渚寒的灵力,但子简毕竟是子简,并不是渚寒。
那黑蛟一听也不乐意,“那小巫原不与我们是一路人,我们不服。”
绿萝并不急于解释,只微笑着听众人说完,等大家声音稀了,才说,“谁若能找到他留下的手杖,谁便是当之无愧的王。而且千秋万世,永统这草船遗民。”
子简原来以为要自己来充当裁判,也很怕不能服众,听得此说,便拍着手说,“这样甚好,再没一个人有说法,谁要是敢反对,便是渚寒大巫在天之灵也不能饶恕他。”
大汉黑蛟笑道,“这有何难,谁敢与我黑蛟争,那就是死路一条。”
妙音瞥了他一眼,“谁若不遵规则,群巫得而攻之,万劫不复。”黑蛟听此收敛了那骄纵之态。
水巫浊波说,“找到渚寒的遗物却不是难事,我等已探知渚寒的拐杖在南方雪峰山,按现在这退水的速度,不下三日,雪峰山就会露出水面。”
绿萝与诸巫立在云头,对草船上的人说,“我有大东洲红杉木百根,皆是数人合抱之材,能经水浸不坏,能抗浪击不折。凡愿为王者,斫木成舟,速去南方雪峰山。谁能先拿到渚寒的手杖,谁为王。众巫辅之,天地成之,百代不终。”
又问众巫可有异议,众巫哪里有意见,皆唱诺。
那里子简问道,“巫者可以相助他们吗?”
妙音说,“自然不可。众巫只能在云头静观,可指画言语,却不可施法助阵。否则便是违规。”
绿萝往那身下海水中一指,顿时如泉涌水突般浮出近百根数人合抱粗的红杉木,皆是上等之材。
黑蛟手一挥,身后几十名大汉跳入水中,七手八脚,捞起几根来。
熊宵与其他各种、各族之人也不落后,就近捞上一至数根红杉木来。
各族人用利斧尖刀将红杉木一侧掏空,做成船形。有的用那掏出的木材做成船浆。
那各族中人都想成为胜利者,一者为了渚寒之灵,二者天地初成,英雄不问出处,谁不想自己的种族能在竞争中胜出。于是各族老少皆围着族中斫船制桨的人忙活,仿佛是在进行一种极崇高的仪式。
熊宵这族乃是中洲南方的遗民,他们称之为“江南”,又称“岭南”,他们本是这行船做舟的行家,不多时,便将那红杉木掏成规整轻盈之舟。
一群大雁从空中飞过,排着整齐的人字形。
众人举目望去,有了思乡之情。孩子们蹦跳着大叫,那雁儿闻得草船上的呼喊,那“人”字形排得更加整齐。
银铃还在守护着那一小块黄豆地,透过那豆荚和豆叶的缝隙看着天空中飞远的雁群。
一支凄伤的歌曲在江南遗民中唱起,一个年老的男人在轻轻地哼唱,却被其他人应和着,声音越来越大,和着那“丁丁”的斫木之声和盈盈的抽泣。
“鸿雁一排排飞向远方,可是去追随大巫渚寒。生于南海的水巫渚寒,披波斩浪寻找安生的土壤。”
“鸿雁一行行飞向远方,可是去寻找我们的家园。生于南海的水巫渚寒,化身长虹阻抗天地的洪荒。”
“鸿雁一排排飞向远方,可是去追随大巫渚寒。生于南海的水巫渚寒,历此天劫是为了一叶草船。”
“鸿雁一行行飞向远方,可是去寻找我们的家园。生于南海的水巫渚寒,牺牲生命是为了巫的誓言。”
歌声重章复沓,一章声音高于一章,像是在叙说,又像是在回忆。最后化作千百人高亢的和声随着鸿雁飞远。
绿萝对子简说,“大雁开始沿着地磁的方向找家,说明地磁已经稳定了——也是我们开始建立新家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