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寒皱着眉头,“大海啸——”他又重复了一句,脸色更加难看。“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海啸。”
子简望了望天空,又顺着渚寒看的方向望去。熊宵爬上了草船上的木柱,向远处探查。
“不会吧,好像是来自空中的哦。”子简已经感到迎面来的危机。
“看来你已经有了巫的感知了。”绿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子简看着她——这个无比亲和的女巫,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也是胡乱感知到的。”
绿萝闭上了眼睛,一只手轻轻立在身前,掌心向着他们看着的方向,慢慢地说,“比这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的海啸——估计海浪已经冲上了喜马拉雅了。这是回水加上雪山的融雪以及雪山崩塌等多种力量形成的海啸。”
子简听着绿萝的解释,得意地说,“幸好烛曜早就提醒我们上草船,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渚寒深思了一阵,“草船也会被打入海底。必须要用巫力化解一部分海啸的力量。”
烛曜站在草船头上高高树起的台架上,闭上眼睛,嘴里咕哝着什么,像是在对什么人说话。
绿萝闭开了眼,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个好办法。”
子简莫名其妙,“什么办法呀?”
绿萝说,“仔细地听,你就能听到巫的絮语。那是我们巫的交流,可以远在千里外传音——烛曜在告诉那些阻击天上卫星的火巫们,把那些落下来的卫星引向大海啸的前端,消弥海啸的能量。”
不多时,果然天空中道道红光划破大气层,巨大的响声似闷雷般接二连三地传来。
渚寒升上了半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一颗颗卫星溅落海面时,又掀起了一波一波的小型海啸,人们在草船上除了抓稳身边的人和物,只有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祈祷这一切快快过去——
子简的耳朵里充满了各种声音,海浪声、爆炸声、尖叫声、哭泣声、还的祈祷声。
绿萝的嘴翕动着,却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在各种声音中,还有一种慢慢迫近的大海啸的声音,子简似乎已经感觉到了那还在几百公里以外的海啸,心中不由得为之战栗。
子简问绿萝,“绿萝姐姐,你在说什么?”绿萝回答着,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他像一人失聪的人,不由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他摇晃着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了。”他急得想要哭,可耳朵里明明有很多的声音。
银铃见子简焦急地样子,便拉着他的衣角说,“绿萝大巫说,你听不见巫的絮语。”
子简完全听清了银铃的话,清清楚楚,“我要怎么样才能听见巫的絮语?我耳朵里有很多的声音,就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银铃很聪明,马上向绿萝转传子简的话,绿萝止住了她,显然她是能听清子简的话的。
绿萝和银铃说着话,意思是让她传话给子简,银铃听着绿萝的话,不住地点头,然后向子简传达,“绿萝姐姐说,心中有太多的声音,所以就无法听清心底的声音。巫之絮语是巫心中的声音。”
“心中的声音——”子简参悟着,“心中的声音在哪里呀?我心里没有声音。”
不一会,银铃便向他复述绿萝的话,“母亲能在噪杂的列车上熟睡,却会因为孩子的一声啼哭而惊醒——这就是心里的声音。”
“是呀,为什么母亲只能听见孩子的声音?”子简心里想了好几遍,“为什么?”
他无奈地盯着绿萝,看着银铃,“为什么母亲只能听见孩子的声音?”
绿萝没有说话,银铃眼睁睁地看着她,想把她的每一个字尽快告诉子简。她喜欢这位哥哥,是他救了她的命,她想用自己可以做到的方式来报答。
绿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子简的左胸上点了一下。
“心——”子简顿悟,“是心吗?是心,是心灵的相通,是心的聚焦。”想到这,他像压力机一样把脑子里的各种声音推了出去。
一片寂静中,只有他的心在跳动,不紧不慢地,像一只沉睡的精灵,“快醒来呀,快醒来呀。”他在拼命地摇着那只沉睡的精灵。
随着远处一道红光炸亮,一只千吨级的空间站陨落在海面上。各种声音再次响起。
子简的眼睛随之一闭,耳朵里那些噪杂的声音没有了。像是进入了洪荒寂静的岁月,但很快一切又都明晰起来了。
火巫们在空中大喊着,“把卫星推到这边来——”
“快结法阵锁住那颗掉落的太空站——”
绿萝轻动着嘴唇,在这各种声音中却很清楚,“你已经能够听见巫的絮语了。”
她补充说,“当你专注于这个世界时,世界的声音都会为你显现,不管是极远的还是极近的,是极细微的还是极宏大的。”
子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确实那升腾在几千米高空之上的火巫们和近在眼前的绿萝的声音一样的清晰。
“我真的听见了——”子简喜出望外地看着绿萝。
这个女巫有着迷人的深遂的眼睛,像那智慧的深谷一样幽深。她的青丝黑得像天边的乌云,用一根别致的沉香木发簪随意的束在头顶。那头发并没有很刻意地梳理,只是将大多数的头发束在了一起。其余零散地披落在面颊、额前和耳后,却又错落有致,倒像是刻意梳理成那样的。海风吹来,片片青丝飞舞。
她的耳上挂着两朵栀子花做的耳环,散发着浓浓的香气。项上光洁如白玉。右手上一只檀香木的手链,散发着玛瑙色的晕光。她穿着很普通的裙装,光着两只脚。但凡她走过的地方,立即生出细软蒙绒的小草,呵护着那一双如玉般的纤足。
“真美——”见惯了那些衰老的巫婆和傲岸的贵族小姐,子简不由地赞叹身边这位美人。
——因为他真正地把自己融入到这个世界中来,而不是如方才那样的过客。所以他才真正地注意起这位和善的女巫。
草船在海浪中起伏,一会儿船头冲上半空,一会儿没入海谷。
在子简参悟巫之絮语时,熊宵爬上了船头那高高的木桅杆,大声地叫道,“自救——”
他继续喊道,“我们要自救。”
他振臂一挥,“生命在我们自己手中——”
那些惊慌失措,不停地找依靠的人们被他的呼喊声所吸引。
他继续着他的想法,“是男人的,都把手挽起来,把女人、老人和孩子围在草船中间。”
他很有些激动,“一个人是一根麻,一群人就是一根麻绳——大地不会毁灭强者,只会杀死懦夫。”
众人听着他的话,但都没有照他的话行动,而是把眼睛着着高台上的渚寒和绿萝。
渚寒看着众人询问的眼光,眼睛里射出两道光,他大声地说,“按熊宵的话去做吧。地磁逆转后,巫也不再有力量保护大家了。”
众人这才向边近的人伸出手掌和手臂,结成一道道人墙,女人、老人自觉地拉着孩子们走进了男人们结成的网圈中。
子简这才注意起熊宵来。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有着比自己更结实的身体。一双明亮如星眼,两弯如刀似剑眉。常作忧国忧民态,时有剑拔弩张气。紧束着胸襟,放散着额巾。腰间一把精钢匕,腕上两块鳄皮钉。不比秦时项羽弱三分,更有唐朝秦王勇十分。振臂能叫众人望,投足自有英雄随。吼时能动天地气,言语可激懦夫魂。虽然是语中还有稚气在,话里还显轻浮声,却怎知秦甘罗也是年纪轻,吴周郎也曾弱冠督大军。好一个鹤立鸡群英气后生,好一个洪荒中的定海神针。
绿萝嘴角露出了笑意,说,“好,我就给你们造一艘真正的草船。”说着双手向上托起,兰花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我今持咒,成此绿舟。”她嘴中咒语一起,随着她的手势,那宽大的草船四周高高卷起,形成一个盆状,将团团围在一起的人们包裹在其中。
再看那草船,像一朵巨大的半开莲花,飘浮在海面上。而渚寒、绿萝、子简就在这些高高耸立的“花瓣”上。
子简看着这个安全的“莲花”船高兴地笑了,“这比钛合金方舟还要好呢。”
说着瞥了一眼绿萝,她正坐在那高高耸立的莲瓣上,一只脚吊在空中,一只脚屈在莲瓣上,一只手自然垂下,一只手结着法印。默默地念着什么,再看那草船四周,无数的藤条飞快地生长,互相纠结缠绕。木头生出粗细树根,四下里扎缠束结。把这草船连得更为结实了。
那陨落的巨大卫星掀起的海啸铺天卷地过来,巨大的“莲花”船被抛向了百米的高空,伴随着几万人的尖叫声,又安然坠落在海面上。
那种沉闷厚重的声音逼近了,大海啸终于过来了。用各种卫星、太空站的冲击,虽然已经使它的威力减少了许多,但这个海啸仍然是空前的、足以荡平整个世界的毁天灭地的灾难。
已经再也分不清天和海了,强大的海流推动着轻浮的空气,已经形成飓风先行到达了。高高的海浪遮蔽了天日,像是提前进入了黄昏,只剩下天边一圈赤红的光芒。
每一个人的心里充满了末世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