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顾云裳进了内院后,瞧见了里面亮堂堂的灯火还有映在窗纸上的身影。
巧了,还没睡。
不待她再走近些,那印在窗纸上的影子动了,起了身朝着房门这边来,不多会儿,房门就从里头被拉了开来。
从门口投出来的影子被烛火拉长,那人直立着等了一会儿,他的脸色被笼在阴影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头更深露重,客人先进来吧。”
陆筱出了声,也没等他们几个走过来自己就先进了门。
顾云裳离得近,率先就跟着陆筱进去,转个弯看见那人站在桌子边上倒茶。
她倒也不觉得尴尬,自己走近了就坐下了,看着递到面前青色的茶汤开口到。
“陆大人看起来也不意外,知道我们会来找你?”
陆筱没回答顾云裳的问题,像是默认一般。
然后抬眼看着又走进来的玉翩翩和师琼,不带情绪地说了一句,“你们不该来。”
顾云裳有些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蹭了两下手指。
不管陆筱是不是知情人,他此时说的话不在她意料之内。
不该来?可这不是该不该的问题了,而是有那么些人逼着他们不得不来。
顾云裳没表露出心里的想法,顺着陆筱的话继续问到,“不该来?那是不该来找你,还是不该来三青城?”
“都不该。”
说完这句话后陆筱长久地静默着,又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去解释缘由。
他入三青城已经很久了,这时三青城不知道该算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知道的只是用人间的时间来计数三青城已经是不合时宜的了。
所以陆筱也不知道他停在这个时间节点已经多久了,就像不知道他还要继续这样多久一样,也许是没有尽头的吧。
“三青城,已经是一个脱离人间的地方,生人是不该进来的,活不下去的。”
陆筱抿了一口给自己留的茶水,唔,有些苦,遂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子,还不动声色地推远了些。
“所以,你已经死了吗?”
说话的是师琼,他听到陆筱说生人的时候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像是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带来的一丝诡异的松快感。
然后心头又弥漫起一缕他也说不来的酸涩意味。
他不是很明白当年灾祸之后与他把酒言欢的年轻城主怎么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他的属地。
可惜陆筱没能体会到师琼的多愁善感,点了点头之后,神色还十分自在。
“死了,那日与你见过之后没几日就死了。”
“你怎么会死呢?那时候怎么就死了呢?”
师琼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他来三青城的时候师讧已经死了,明面上的势力能折的也都折了,师琼就不明白都那时候了陆筱怎么就死了。
陆筱说好的,即刻撤出三青城,他也不是一个草包,怎么就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唔,时间太久,不大记得了。”陆筱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人不管生前事,随他怎么死的,不过死的时候好似不怎么疼。”
最后一句陆筱嘀嘀咕咕地低声到,像是回想起一些,但他也不怎么在意。
陆筱不大耐烦说以前的事,困在三青城许久了,对外头有些好奇。
“不说这个了,你们来了几天了知道这儿是个什么情况吧,这里和外头可差太多了,外头现在是什么年份了,有什么稀奇的事没有?”
师琼看着陆筱这幅模样,恨恨咬牙,真是白瞎了他的感情。
“元和八年,陆城主,已经八年了。”
元和,是那位师琼跟着篡位的皇帝的年号,元年的时候就是陆筱死的那一年。
听到这年份,陆筱愣了一瞬,而后立马就笑了,只是顾云裳瞧着他眼睛里却没几分开心的意味。
“原来,才八年吗,我还以为已经过了许久了。”
“陆城主也知道我们知道这儿什么情况了,你表现地这般不同是想与我们说道说道吗?”
陆筱果然是个特殊的人,不仅是死亡的时间特殊,连带着他的记忆也不同,旁人都是重复着一日的记忆与作息,唯有他记得清清楚楚。
或者说从陆筱一开始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就没想瞒着。
“啊?这个不急,你们有时间与我说道,现在还是先与我讲讲外头的事吧。原以为不会再有机会了,不成想还有你们进来。”
陆筱乐呵呵地冲他们笑,对顾云裳言辞里的未尽之言完全不理会,尽是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样子。
此时的他怕是已经全然忘记进门时他说的那一句“不该来”。
“没什么新鲜事,一个从长安来的国师常年清修,一个刚从山上下来的,我这个妇人估计也就能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八成你也不爱听。”
顾云裳摊了手,一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样子。
不过她也不算说假话,这八年里头她真没听说什么能广为人知的稀奇事。顶多一些流传在一个小区域里的事,这种事就多了去了,谁知道陆筱想听什么。
陆筱沉默,这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呀。
“哦,对了,最近倒是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不过你听了八成也不会多开心,就讲给你听吧。”
顾云裳一笑,她怎么就忘记了,她这些日子一路奔波,还进了这风格诡异的三青城可不就是因为一件大事。
“八年前的祸事后续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昔日师讧下部觉得蓄积了足够的力量,卷土重来了。你说我们不该来三青城可不是我们非要来,这不是被那些人逼着不得不过来的。”
“这不可能。”陆筱刚刚还一脸轻松的表情霎时就变了。
陆筱的情绪激烈地有些反常,顾云裳低下的眼睫颤了颤,这样惊愕的语气不似作伪,所以,他的依据是什么,为什么认定了不能发生。
陆筱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为什么不可能?”
陆筱定了定神,扯出一抹笑,只是不大真诚,看着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