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抉择，无论选项为何，其本身便象征着某种牺牲。
选择了一方，就意味着放弃另一方。
全都要，这种情况对于许多人而言，更像是某种童话故事。
……
窗外天色已暗，不觉间这一天便要过去了。
对于罗格而言，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这一整天里都坐在事务所内，若是将窗帘拉上，便近乎与世隔绝，不知时日。
但这并不妨碍他面临选择。
薇儿已经离开了，但她先前所说的话，依旧残存于耳畔。
“嗯，怎么说呢？编外调查员，没记错的话是指不具备超凡天赋，但同时又在其他方面有某些特长，或者教会比较看好的招收对象。”薇儿紧皱秀眉，她性子洒脱大方，但同时对于长篇大论的解释无力，能记个大概都算是尽力了。
本来听到这里，罗格是松了口气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也并不介意编外不编外。
“不过编外调查员要加入组织的话，似乎是跟其他人一样，都要接受为期一年的学习培训，还有最终考核。”但薇儿却是蹙着眉，说出下面这番话来。
“一年的时间里，有九成的时间是要在封闭式的环境里进行的，并且在考核完成前，不能与外界接触。”薇儿手指轻点嘴唇，半回忆半思索道：“好像是说为了……保密来着？”
理所当然的规则，但却让罗格心中一凉。
“等等，这个一年的考核期间……”罗格连忙问道：“那到时候是在霍尔诺格的某处进行学习考核？”
“不知道耶。”薇儿眨巴眼睛，但旋即蹙眉道：“但应该不是，因为莉莉姐姐有吩咐我，到时候要收拾多些行礼，还说如果考核完有空的话，可以带我逛逛教会总部来着？”
教会总部，也就是说大概率是在银月之城希莱恩，那里既是银月教会的总部，同时也是新王都，与旧王都霍尔诺格相隔一省，即便搭乘火车，也最少需要一天的时间。
罗格目光不由落到手边的怀表上，如果……如果自己离开霍尔诺格整整一年的话，那维格尔事务所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可想而知。
维格尔老先生当初拼命守下来的事务所，将直接被收回拍卖，而后续拿到这块地方的人大概也不可能继续开事务所的，毕竟这家事务所所处的地段也挺不错，推到建成商铺之类的，还能获得更大的收益。
“那个……其实我的测试结果也出来了。”薇儿见罗格沉默不语，挠挠脸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因为具备超凡资质，所以直接通过了审核。”
“是吗？那是好事。”罗格微笑祝贺道，他惋惜于自己的失败，但却并不嫉妒友人的成功。
只是……有点羡慕罢了。
“虽然是测试通过了，不过还有一年的考核，据说那个也挺难的。”薇儿蹙眉，但旋即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罗格道：“不过啊，莉莉姐姐说，考核基本都是以组队搭档的方式进行，而且不限编外！”
“罗格，到时候我们可以继续组队哦。”薇儿欢喜道：“有你帮忙的话，一定会很顺利就通过考核的！”
“而且呀，莉莉姐姐说了，教会里面也有特殊的手段，可以让普通人获得超凡资质，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帮帮你也成为超凡者的！”薇儿笃定说道。
薇儿笑容明媚，她在表达自己愿景的同时，也试图用这样的‘好消息’，来冲淡罗格阴郁的心情。
“嗯。”罗格微笑听着，心中却是无比纠结，超凡领域是他自幼以来最为期盼的，然而维格尔先生的那份遗嘱却每每浮现，他手不觉间握紧成拳，指甲刺入血肉而不自知。
“罗格。”薇儿忽然静了下来，她与罗格四目对视，轻咬嘴唇，小声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看出了罗格的不对劲。
“就跟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话可以尽管说。”薇儿手放在心口前，垂落的秀发后，双目安静地看着罗格。
“……”罗格嘴巴微张，最终化作一丝微笑。
“没什么，我只是……”罗格试图解释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归于沉默，他低声道：“抱歉。”
一声抱歉，尽在不言中。
“我……知道了。”薇儿轻咬嘴唇，沉默许久，她才柔声道：“不过还是那句话哦，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需要帮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额……不过后面一年可能就没法经常见面了。”薇儿旋即意识到了之后的日子，烦恼地揉揉头发，发出一声哀鸣：“一年啊，想想都觉得很久。”
“其实很快就过去的。”罗格微笑道：“我应该会一直住在这里了，你到时候可以直接过来找我，如果我那时不在这里，那应该是回赛维拉去了。”
“嗯！等我出来了，一定过来找你！”薇儿认真答应下来，只是这话说出来万分奇怪。
但罗格早已习惯了，他只是默默微笑着。
……
罗格睁开双眼，幻境般的回忆消失，寂静黑暗的事务所重现眼前。
他稍微活动了下身体，胳膊僵硬地抬起，按下沙发旁墙壁的按钮，亮起了吊灯。
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事务所，同样也照亮了罗格面前的桌面。
在罗格面前只摆了两样东西，一边是怀表和维格尔先生的遗嘱，另一边则是薇儿带来的那封邀请函。
很巧合的是，无论是遗嘱还是邀请函，期限都是一个星期。
真是无比恶意的巧合。
罗格默默看着这两样东西，在他眼里，这是一个选择，关于未来的选择。
选择了一方，便意味着放弃另一方。
而更加恶意的是，这两项选择，放弃任何一项，对罗格而言都是沉重且苦涩的。
哪怕他在白日里，以隐晦的方式拒绝了薇儿，但在黑夜中，当他真的想做出选择时，却犹豫了。
罗格自幼在白教堂中长大，拥有着另一个世界记忆片段的他，自然而然地对超凡的力量感兴趣。
但在那时，仅仅是兴趣罢了。
然而在无光之日后，兴趣演变成了某种渴望。
如果，如果当时能够拥有超凡的力量，是不是就能改变结局，挽回他们的性命？
这样的念头深埋罗格心底，并随着岁月而逐渐萌芽。
他一直为此而努力着，然而当最终答案摆在面前时，却偏偏又给了罗格另一个选项。
维格尔先生。
这位老先生，与其说是上司老板，倒更不如说是温和智慧的长辈，他以循循善诱的姿态，在每次委托中教导了罗格许多，甚至罗格自己也感觉到了，老先生对待自己像是亲人，更胜于助手。
而在老先生留下的遗嘱中，虽然他将自己的过去讲得一清二楚，却并未逼迫罗格接手事务所。
甚至于在遗嘱中，老先生还言明，如果他是被人谋杀，罗格也不必拘泥于复仇，优先以罗格自己的意愿行事即可。
而哪怕罗格不去接手事务所，承担那笔债务，老先生也不会去责备什么，反倒还将最宝贵的怀表赠送给罗格。
但也正因这样的态度，罗格才无法那么轻松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维格尔先生的死，罗格是负有责任的。
因为他掺和进了失踪事件中，而又未能完美地解决，导致教徒遗漏，最终引发这场凶杀。
并且，根据史蒂夫的调查，老先生之所以去灰鸽，就是想让灰鸽清理自己在这起事件中的‘痕迹’，避免遭遇报复。
只是谁也没想到，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这位待自己如亲人的长辈，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亡，而他所珍重的事务所，也因而面临消失的危机。
在一年的相处中，罗格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位长辈心底的那自责，悔恨与愧疚。
然而维格尔老先生没有因此而崩溃，唯一的原因，就是事务所。
为了自家的事务所，老先生才一直坚强地走到了现在。
那是老先生的精神支柱，是他的珍宝。
但现在，珍宝即将被毁。
这是罗格的责任。
没有人在监督罗格，罗格大可无视这份责任，任由事务所消失，而自己则快意地去追求‘梦想’。
但到了最后，终究还是过不去……心中的最后一关。
“其实，选择并不难的，不是吗？”罗格挤出一丝微笑说道。
他的面前无人，但他依旧低语着，似是说给谁听，也似是说给自己听。
最终，罗格手微微颤抖，按到了怀表上，
他深吸口气，拿着维格尔先生那份遗嘱，走到了办公桌前，默默拿起桌子上的钢笔，沉默许久，无声签名。
而在这期间，他终究是没再去看一眼那张超凡组织的邀请函。
其实抉择，就是这么简单。
选择一方，放弃另一方，也就这么回事罢了。
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