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秦在附近找了个小餐馆，点了四菜一汤，两个人吃已经很丰盛了。张翼还想点酒，舒秦阻止了：“我要开车，不能喝酒。你呢，说的要是不能让我满意，还得跟我回所里住半个月，所以也不能喝。”
“行，反正一个人喝也没意思，我先吃饱饭再说。”
“你小子还挺会吊胃口，快吃吧。”
张翼自然不客气，一连吃了两大碗饭才停下来。
舒秦给他倒了杯茶：“个挺瘦，倒挺能吃啊。”
“这叫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嘴是真贫，现在吃也吃饱了，可以说了吧？”
张翼摸了摸肚子，点起一支中南海：“你们一定查过我老底了吧？”
舒秦点头笑道：“很白很干净。”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像我这样的农民工，还惊天大发现，还国家机密，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现在明白还不算晚。”
张翼喝了口茶，神情严肃起来：“看过穿越小说吗？”舒秦没想到他会这样开头，愕然地点点头。张翼接着问：“你喜欢穿越到哪个朝代？”
“别告我你发现了时光机器？”
“爱因斯坦和霍金都找不到，我怎么可能。再问你，你喜欢看穿越小说吗？”
“要看写的好不好吧，现在的穿越小说泛滥成灾。”
“的确，很多小孩看穿越小说里胡乱篡改的历史，还以为历史就是那样的，反而以为正史是胡说。”
舒秦也深有感触：“不过你想说明什么呢？”
“别着急嘛，我再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人们为什么喜欢穿越小说？”
“回到过去，没有人不喜欢吧？”
“一提穿越，人们先想到的是回到过去，而不是去到将来，因为将来是未知的，未知会让人恐惧。人们喜欢回到过去主要有几个因素：第一、源于人类对时间改变的好奇。科技的高速发展已经改变了很多原本以为不能改变的事，唯有时间是个难题，相对论也只是提出了去到未来的可能性，却不认可回到过去。祖母悖论知道吧？因为历史已成定局，回到过去就成了悖论。那些作者一面在小说里篡改历史，一面自欺欺人的强调历史不会改变。第二呢，源于对真实历史的向往。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历史都是王侯将相的历史，不是第一历史，以往的时空具体是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上来。如果能到清朝见见曹雪芹，给他做个专访，再把后二十八回带回来。那些续写的作家，什么红学会，统统要下岗。第三，源于对现实生活的诸般不满。虽然现代生活多姿多彩，但生活压力越来越大，环境越来越差，获得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总会有人郁郁不得志，不能在这个世界扬名立万，就想着去另一个世界永垂不朽。第四，源于人性的弱点，后悔和虚荣。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些顾此失彼，难免不后悔。有些人嘴上强硬地嚷嚷着永不后悔，其实心里早悔得滴血，回到过去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后悔药。归根到底，最渴望回到过去的都是些现实中不如意的人，只要读过高中看过几年肥皂剧的人回到过去，那就是先知，是神一样的人物，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后一个因素，是男人的通病，回到过去可以三妻四妾美女成群。想必你看过《寻秦记》吧，这书这么受欢迎，不仅因为是开山鼻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书中男主角享之不尽的艳福。”
舒秦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虽不是什么惊世之语，但听完这番话，印象改观了不少。“分析得不错，不过关于祖母悖论已经有科学家提出了解决理论，平行空间，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张翼满意地笑了：“这正是我要说的，之前那些废话就是想试探你对这种事情的了解和接受程度。”
“难道你的发现和平行空间有关？”
“是又不是，我说的平行空间和你看的《时空线索》、《宇宙追缉令》什么的可不一样。”
舒秦本就不相信这些东西，打趣道：“难不成你说的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和《纳尼亚传奇》？”
张翼也不恼：“我所说的平行空间不是那种为解决历史悖论而衍生的平行空间。这个平行空间里没有你也没有我更没有他，和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毫无关系！当然，我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你都不相信。”
舒秦确实不信，不管张翼多么严肃真诚：“警察只看证据，所以想让我相信，证明给我看。”
“我喜欢你这种态度，不过你时间够吗，要从头说起，一时半会可不够。”
“没关系，你跟我回所里，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我说认真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看了这东西，如果你还是不相信，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抓起来或者再送进精神病院，我都无话可说！”
舒秦犹豫了一下，然后给师傅打了个电话，确定没什么事后，他同意跟张翼走一趟，边走还边提醒：“我可先警告你，别耍我！”
“耍你又不能发财，我犯得着么。”
“对了，你愿意告诉我，不仅仅只是为了拿回身份证吧？”
“聪明，如果只是为了拿身份证，我说不说你都得给我。”
“那是为了什么？事先申明，我不可能帮你引荐什么院长！”
“不用，只要你肯帮我就行了。”
“帮你？帮什么？”
“走吧，先让你相信了再说。”
舒秦想想也是，发动了警车。走了没多远，他又觉得不对劲：“你小子不会挖了什么坑让我跳吧？”
张翼笑了：“你一英俊潇洒高大威猛的警察，不会怕了我吧？”
舒秦把脖子往上伸了伸：“笑话，我怕什么！”
“这才像个北京爷们，像个警察嘛！”
“滚犊子！”
张翼住在通县九棵树附近的一条老胡同里，这条胡同的本地人已经全搬走，住的都是外来务工的人。警车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下来，正在天井里晒太阳打麻将的人好奇地望过来。见张翼从警车上下来，他们瞪大了眼睛，议论纷纷。舒秦跟在张翼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个破旧脏乱的院子。
为了最大限度获得收益，房东把院子里本就不大的房间隔成了很多个五六平米或是七八平米的小房间。这样狭小的空间，摆上一张床连走动的地方都没有。有的挤着两个人，有的甚至挤着六个人，加上堆积的杂物在空气中沉积发酵，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
张翼的房间在角落里，舒秦估计他的房间也好不到哪去，没想到推开门却是一片整齐肃净，还有淡淡的熏香飘出，倒像个小女生的房间。一张用砖头加木板拼起来的单人床，旁边是一个简陋的铁制挂衣架。衣架旁是几块废旧木板拼成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和报纸。书的种类很多，报纸却是一水的足球报。书架顶上竖着一本翻开的速写本，白纸上画着一位白雪公主般的女生。速写本旁边是一个小提琴盒，盒子微开，琴弓露出了一角。屋子最里面是一张半米高的小方桌，上面放着一个嵌了朵莲花的青瓷碟，莲花中央插着一支燃尽的熏香。因为东西放的整齐，房间倒不显小。
舒秦忍不住说：“呵，看不出你小子还蛮有情调嘛。”
“两个人就算相处十年都不一定能完全了解，何况是一面之缘。”张翼说着又点燃了一支熏香。
“有道理。那小提琴，你真的会拉？”
“拉你也会拉啊，只是好不好的问题。”
舒秦点点头，不小心踢到了架子下的足球：“这球破成这样，看来是经常踢嘛。”
“这可是最好的解压工具，心情烦闷的时候只要带着球找块空地，来一次挥汗如雨和筋疲力尽就什么都忘了。”
“水平怎么样？”
“开玩笑，读书的时候俺可是校队的，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我们学校没人跑得过我，有时候连球都跑不过我。话说，你昨天不就没追上我吗？”
“嘚瑟，我那是没准备好。”一提这个舒秦就来气，不过确实跌份了，也不能太较真，“你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
“二百八。”
“那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八百五，如果加班的话还能多拿点。”
“去掉房租，你这一个月剩不了俩钱吧。”
“没办法，出来打工至少还能落点。02年过来的时候才六百一个月，只能挤宿舍，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为什么来北京呢？听说南方的工资比北方高。”
“你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自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外地人对北京的那种向往。虽然现代化已经让这千年古都散失了很多古韵，但只要生活在这里，还是能感受到古老皇城的气息。”
“行了，你就别给我装高深了，你说的那东西呢？”
张翼转向书架，身体突然僵住了：“我的书呢？！”
“你小子耍我是吧？”
“耍你我能把你带到家里来吗？”
舒秦想想也是：“你别急，是不是放别的地方了？”
“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再说，那不是一般的书，一眼就能看出来！”
“难道是天书啊？”
张翼急得都快疯掉了，额头鼻子直冒汗，哪还有心情玩笑。又四处翻找了一下，仍不见踪影。
舒秦也急了：“你告诉我是本什么样的书，我帮你找。”
“不是现代书，是古书，而且不是一本，是一套，叠起来差不多三本《辞海》那么厚，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还有一个黑皮笔记本，是我的研究笔记。关键是这些东西都被一块红色的绸布包着，很显眼的。”
“三本《辞海》那么厚，不用找了，这么明显的目标不可能自己藏起来，肯定被人偷走了。”舒秦走到门口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门锁没有任何撬过的痕迹，看来是熟人作案。”
张翼真是急糊涂了，听他一说恍然大悟，激动地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拿走了。”
“那赶紧去找啊！”
“不用，我打电话叫他拿回来就行了。”张翼掏出手机，电话一通他就用老家话开始咆哮：“狗日的大发，书是不是你拿走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兴奋地声音：“是啊，我正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狗屁好消息，老子不听！不管你现在在哪，限你十分钟内出现在老子面前！”
“十分钟没问题，不过你先听我说，我帮你把书卖了。”
张翼暴跳如雷：“什么？你卖了？谁让你卖的？谁让你卖的！”
“急毛啊，你三千块买的，我帮你卖了四千块，整整赚了一千啊，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谢你大爷！你个狗日的，别说赚一千，就是一万老子都不稀罕！我告你啊，马上再给老子买回来，少一页都不行，马上！马上——”不等大发回话，张翼就怒火冲天挂断了电话，紧跟着身子一软瘫倒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舒秦看张翼那么痛苦，决定帮他一把：“你那朋友在哪？我们去找他，再晚点，你那书说不定又被转手了。”
这么一说张翼更着急了，整个人弹了起来，跳下床就拉着舒秦往外走：“快点快点，既然有人肯出高价收，一定还有人出更高的价买，必须马上要回来！”要不是舒秦比他个高强壮，外面的人一定以为舒秦是被他拖出来的。
上车后张翼又打通了大发的电话，大发说已经回到了潞河商场，张翼让他等在门口先不要动，他们马上就到。挂上电话，张翼发现车停了，又急了：“快点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舒秦好气又好笑：“红灯啊！”
“红灯怎么了？你不是警车吗！”
“警车怎么了？这里是北京！”
“北京怎么了？你现在在执行任务啊！”
“啊呸！就跟你这大街瞎逛还执行任务呢！我告你，这书要追不回来，我算栽你手里了！”
“放心吧，我保证你看到书后一定会感谢上苍让你见到了我！”
“那您老先自求多福吧，我好不了，你也别想好！”
大发紧张地在商场门口来回踱步左右张望，张翼的语气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到张翼从警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个警察，他更加紧张了。
要不是舒秦在，张翼真想冲过去给大发一记飞腿，见面就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脑子短路了？你傻啊你，谁让你卖的？！”
大发特委屈：“一千块啊，你一个月都挣不到，要不是你说想买电脑，我也不会帮你卖掉。”
“合着你还是为我好啊！一千块，才一千块你就卖掉！我告诉你，这书至少值一千万！”
“别扯淡了，就这破玩意还能值一千万？”
舒秦忙打圆场：“好了好了，要吵回去吵，先说书在哪里！”
张翼仍旧没好气：“快说啊，卖给谁了？”
“就是你一直买书的那家。”
“钱呢？”
大发掏出一叠钞票，心里还是愤愤不平：“里面还有我一千块呢。”
“知道，还怕我不还你啊！”张翼又伸出手，“再拿五百。”
“我就卖了这么多啊！”
“傻啊，你现在要买回来不得加钱？行了，别啰嗦，快拿钱！”
大发摸了半天摸出两百：“就这么多了，出来没打算花钱的，要不我去银行取？”
舒秦赶紧掏出钱包：“我这有，先拿着吧。”
“算了算了。”张翼把钱都递给舒秦，“你先加两百报价，不行再加。”
舒秦愣住了：“我去买啊？”
“当然得你去，那个钟老板认识我。如果我想要的话，他要么不卖要么抬高价格，所以你去最合适。我们就说是先答应卖给你了，没想到被我朋友卖掉了，你说你愿意多加点钱，求他卖给你。”
舒秦叹了口气：“我是真上了贼船啊，居然还要跟你唱双簧！”
张翼不以为然：“一个好的警察在办案的时候也应该是个好的演员，你就当例行训练吧。”
“你丫都跟哪学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舒秦白了他一眼，往商场里走去。
“等等，把你那身皮扒掉，会吓到人的。”
舒秦脸沉了下来：“怎么说话呢，这是神圣的警服！再皮啊皮的，跟你丫急！”
张翼连忙赔笑：“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过您这身衣服太扎眼了。”
舒秦只能不情愿地把外套脱掉，和帽子一起放进了车里。
“对了，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舒秦，舒服的舒，秦朝的秦。”
“舒服的舒？您不会是满族人吧？”
“看不出来啊，知道的还挺多。”
要是平时，张翼肯定会得意的卖弄一番，可现在真没心情，带着舒秦往商场里走去。潞河商场有两个区，主营日用百货和服装。大发卖书的地方并不在商场里面，而是在商场后面一个简易棚子搭的小市场。这里主要卖书籍、工艺品和古玩，说白了就是地摊，杂乱不堪。钟老板的店铺在书籍和古玩的交界处，所以他同时做着这两样买卖。张翼对这两样东西都很有兴趣，但古玩买不起，只能买书，书是盗版的，十元能买三本，他屋里的书三分之二都是这里买的。就算不买书他也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所以和钟老板熟识，而且他所有的古玩知识也都是跟钟老板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