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的开头没写收件人,结尾也没写寄件人。说它是信,不如说是写信人知道收件人无法查收而随便写在便签上的一段话。它的字迹潦草,但不缺美感。如果写信人愿意认认真真的写,字迹应该会比信上更漂亮。
写它的人会是泽伊吗?
毕竟第一天见到他时他就对她说了些奇怪的话,而这地方又是他的私人宅邸。
如果是他,那么他是在找谁?
女人?
前女友?
因为被对方甩了所以才得了抑郁症?
找她是为了知道被甩原因?
天生缺乏想象力是程暮秋的硬伤,在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后,她将信夹回了书页里。
眼前的书房不大,只有三十平米左右。书桌后方铺着一张手工地毯,地毯上的白色鸟儿很像凤凰,但没有凤凰那么花哨。
这里除了书桌,其它地方都很整洁。
黑桃木的书柜占据了书桌后方的三面石墙,藏书惊人。很难想象一个人一生要用多少时间才能看完它们。
暮秋慢悠悠的在书房里晃悠着。
她记得好友郭小悠曾经说过一句话,想要知道一个男人的性格,看他书房里放着什么书就能明白个大概。为了见证她这句话的真实性与可信性,她打量了一番书架上的那些书。
那些书的覆盖领域很广,单从书名上判断这里最多的书都跟人文和历史有关。在知道自己很难从里面挑出感兴趣的事物后,暮秋终于惦记起了她来此处的正经事儿。
她是为了找泽伊才来的,如果他不在走廊的这头,那会不会在走廊的那头呢?
为了尽快找到他,她走进了最初的那条长廊,向着它的另一头走去。
长廊另一头的双开门同样雕着雄狮和蟒蛇。
推开门,淡黄色的月光从三扇弧形落地窗照了进来,在房间地板上形成了三道暗沉的光影。
长廊两头的房间内部结构几乎一模一样。这里同样有条五米长的走廊通往一个半弧形的露天阳台,走廊两侧各一道木门,左边的木门锁着,而右边的木门则半遮着,像故意诱人进去。
暮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于是,她推开门将头探了进去。
房间里空荡荡的,整体装饰风格跟长廊那头的卧室一样奢华。一盏灭着的水晶吊灯挂在房间正中的天花板上,蓝灰色墙纸布满了婉约的绿金色花纹。
房间右侧有两扇落地窗似的玻璃门,它们通往一个方形露天阳台。月光透过这两扇窗户将房间地板照得光可鉴人。
左侧一个壁炉,已经很多年没人用的样子。这里以前应该也是某个人的私人卧室。就在暮秋准备关门退出去时,壁炉旁的墙壁发出了微弱的光,像有人站在那面墙的阴影里。
暮秋走了过去,那里有张布帘微微晃动着。布帘的颜色跟房间墙纸的颜色很接近,都是蓝灰色,所以人眼从远处看过来很难将它们区分开来。
掀开布帘,一盏工业革命时期的金属吊灯就挂在眼前的这个小隔间内。灯光忽明忽暗,正是它透过那布帘渗出来的光让暮秋以为有人站在那里。
视线落在了隔间内一个靠墙放置的大木框上,那是一幅油画。
走过去,灯光将暮秋的影子投在了画布上。为了不遮住光她蹲下了身子,视线刚好与画布上的男人对望着。
那是一个黑发男人,眉宇跟泽伊有着几分相似。同样的紫色眼睛,但五官比泽伊深邃,也更成熟。他穿着深蓝色的军用制服,左胸佩戴着一枚黄金制作的徽饰,单手握着一丙剑放于胸前。他的手上有一道疤痕,不,不是疤痕,是胎记。那形状暮秋见过,跟胡安让她找的鼻涕蝙类似。
就在暮秋想要把那胎记看得更为清楚时,她突然感觉有人正注视着自己,那视线来自正前方。她急忙抬头,盯向了画布上的男人。
画布上的男人虽然画得惟妙惟肖,但绝不可能有生命。是错觉吗?
这时,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暮秋身后袭来。那感觉跟刚才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不相同,它更真实也更紧迫。慌忙中,暮秋回过头去,泽伊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他一袭黑衣,身子几乎与身后那张蓝灰色的布帘融为一体,这使他脸部的皮肤很白,白得像个幽灵。
莫名其妙的恐惧攫住了暮秋的心,胸口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走向她,那双镶着黑曜石的高筒靴在大理石地板上踏出了响亮的脚步声。她刚开始怎么没听到那声音?而此刻那声音像是为她奏响的丧钟。
一下。
两下。
三下。
他站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背光下显得深不见底。虽然是同一张脸,却跟平时判若两人。
是他吗?
他在生气吗?
她偷看他的东西被他发现了?
还是她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让他生气?
但她有足够的理由来这里找他,她必须在今天就告诉他她不是什么人形蝙蝠,没有任何的超能力,更不可能成为他的魂灵。她来自他们以诺人口中的奎恩,她来找他是希望他可以送她回去。她只想回去。
“泽……”
可努力了半天她从喉咙里发出的只有这个短促的单音节。
恐惧像无穷的黑暗笼罩着暮秋,比平时让她更难开口。按理说她不应该如此怕他,但为什么她内心此刻会有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油然而生?
“……泽……”
还是说不出话来。讨厌的封口咒,如果她不解释清楚,今天她可能就得死在这里。
这种想法并非她的空虚来风,泽伊全身上下都让她觉得不对劲儿,她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或许就是书上说的杀气吧。
不,她不想死,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逃!
快逃!
这是她思维里作出的第一个判断,唯一的判断。
她推了他一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就在她刚跑过他身侧时,他像拧小鸡般将她一把给拧了回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简直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大的力气。平日里他不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