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上前接过简犊,回到首位后便开始阅读起徐州军情。以他的能力,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而下首的许攸、田丰和沮授等人亦是一时翘楚,与荀谌只在伯仲之间。所以虽说在场的人不在少数,但那份简犊却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被众人传阅了一遍。议事厅也瞬间便沉静了下来,当真是落针可闻,气氛也是压抑沉闷。情报传阅之后,在场的众人也都没有开口发声,包括袁绍在内,所有人都微微闭目思考。
过了一段时间后,见众人都不闭口不言,袁绍沉声问道:“诸君有何以教我?”
田丰闻言率先起身开口道:“主公,皇帝多次遭遇祸乱,比任何都渴望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经过此次徐州宣武,等到他回到许昌之后,朝堂上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只要我等内务耕织,外修兵甲,待时而动,彼时必定能够南下以争天下。”以他的观点,虽然袁绍占领四州之地,治下户口近百万,但还有不少地方需要消化,也有不少地方可以提升。首先把自己的内功修好,本身强大了,就可以不惧怕任何挑战。当然,也不排除田丰在强壮自身的同时,去刘协和曹操那边散播散播流言,搬弄搬弄是非啥的。反正在他们看来刘协和曹操还有间隙,不去落井下石啥的,简直对不起对手给的机会。
“不然。”对面的郭图起身反对道:“皇帝与曹操之间的龙争虎斗从迁都许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可以说是由来以久。此次皇帝并未与曹操一同返回许昌,由此可以看出他们的分歧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而且我军兵多将广,粮草充足,若是趁皇帝与刘备在徐州立足未稳的情况下迅速出击,未必不能以保护天子的名义将天子座驾移至邺城。”据说郭图也提过“挟天子以令诸侯”差不多的策略,不过被袁绍给否了,甚至后面沮授再提此事时,又给否了一次。理由差不多是有一个名义上的皇帝在上面压着,他不好在下面做事;另一方面,袁绍相当不爽刘协被扶上位之事,甚至董卓商议废刘辩的时候,他都敢拔剑相向。不过,后面看到曹操请到天子在大义下得到的好处,袁绍又后悔了。郭图在此刻老调重弹,也是顺了袁绍的意思。虽然郭图用词还算客气,但知道天子行辕在徐州,还敢建议直接攻击徐州,可见他跟田丰一样,完全没有效忠皇帝的心思。而袁绍摩下的众人也都是见怪不怪,对刘协来说,这就是一窝子高智商高能力的反贼……
“公则所主差矣。”田丰的好基友沮授开口反驳道:“皇帝与曹操有隙的确由来以久,但从此次皇帝出许昌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若是我们此时发兵疾攻徐州,则皇帝与刘备定然再次与曹操合力,他们的关系必然更加融洽。反之,若是我们暂缓出兵,他们也将会再次为各自手中的权力而起争端。我们大可在强大自身的同时,等待时机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刘协还在长安落难的话,沮授肯定二话不说便同意出兵,迎来大义的同时还能获得天子的感激。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算了吧,不被扣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就不错了。
“不然。我们在发展的同时,曹操又怎么会踏步不前?要知道曹操可是占据了兖州、司隶与豫州大部,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我等的优势何在?”这次开口的却是审配,“曹操治下连接西凉、荆州、汉中和扬州,各势力或是兵强将勇,粮草充足,或是占据地利,易守难攻,都不一定会是曹操接下来要攻击的目标。但宛城张绣及汝南刘辟却是困守孤城,若是被逐一击破,曹操的势力定然再次大涨。不趁曹操治下未完全恢复之际出兵强压,岂不是错失良机?”曹操治下的领地也不小,原本各州也是人口大州,同时又是大汉的腹心之地,繁荣程度自是不必多言。可惜连年战乱,先经历了黄巾之乱,接着是十八路诸侯讨董,后面的董卓、李傕和吕布等人又乱了一次,甚至连汝南的刘辟龚都都在那搅风搅雨。如此这般下来,导致中原凋蔽,往日繁华不在,现在人口还不足河北四州的六成,到处都是残破的景象。可以说原本繁华强盛的中原已成昨日黄花,不趁他病要他命的话,难不成等他以天子大义收服各方再与之决战?
各人争论不休,却是惹得袁绍头昏脑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见谋主荀谌沉默不语,袁绍直接开口问道:“友若,你觉得如何?”虽然荀谌有划水的迹象,这时的袁绍还是一如既往地看重荀谌的决断,毕竟不久之前荀谌还为袁绍谋得了冀州。袁绍有目前的势力,可以说荀谌居功至伟。
“主公,若是我军不能速胜,又待如何?”与演义中的记载不同,荀谌没有直接回答袁绍的问题,反而反问了袁绍一句。随后不等袁绍回答,荀谌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攻击许昌则曹刘合力,攻击徐州则是以下犯上。如果都不能速胜的话,那么黑山贼、并州南匈奴、辽东乌桓甚至公孙度他们不会介意在天子的命令下与我们作对,即使天子之令实际是出自出曹操之手。”
审配与郭图心中一震,暗道自己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公孙瓒的确是当世人杰,己方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彻底将之击败。而曹操目前的势力远非公孙瓒可比,无论是治下范围、和兵力都甩了公孙瓒十八条街。麾下的战将,如他本家的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都不是泛泛察察而明,外将中的张辽,乐进和蔡阳等人都是难得的悍将。对战公孙瓒尚且做不到一锤定音,对付曹操的话,一战而定的可能性也几乎没有。嗯,他们不知道日后袁曹相争,一战而定的可能性还真的有,只是差点被一掌拍死的是他们的主公袁绍。他们觉得按目前皇帝与曹操的关系,如果战事真的迁延日久,战局肯定会向己方不利的方向转变,皇帝未必不能整合各方与己方作对。又或者,其它势力两不相帮,吃着瓜果坐看双方打生打死?这样的话坐收渔翁之利的就变成其它势力了。一时的强盛不代表永远的强盛,更不能说明自己有绝对的胜势,而历史上以弱胜强的例子也不少。与曹操四敌环伺,内忧外患的情况相同,袁绍治下也不见得有多太平。虽说黑山黄巾、公孙瓒余孽和并州匈奴等势力看上去都是疥癞之疾,但若是听之任之,谁又知道这些不听话的家伙们会不会变成心腹大患?
听到荀谌所言,袁绍微皱眉头,开口道:“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要困守河北?即使扫平黑山,击溃北方部族也不能够有多大作为。”
“主公勿忧,只是眼下的局势不宜出兵布局,不代表之后没有机会出兵南下争锋。若是没有最近出现的兽患,我更意愿建议主公迅速出兵,让曹操在没有足够时间去发展的情况下击溃他们。兽患不单影响了士卒训练与号令统一,粮草的收获也大大降低。在必须赈灾的情况下,目前府库的存贮已经支撑不了大规模的出兵。”
这次不等袁绍开口相问,审配和郭图起身开口说道:“主公,我等思虑不周,还请主公恕罪。”
袁绍摆了摆手,宽慰道:“智者千虑,或有一失。两位只是说出你们自己的想法而已,不必介怀。”只是不单是我们这边有兽患,其它各地都有吧?据说这次的兽患比之前黄巾起义的范围还大,黄巾的范围也就八、九个州,这次却是大汉十三州都有。啧,也不知道荆南、南中和交州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被野兽平推了没有,那些猛兽真是疯起来连结阵的精锐士卒都敢攻击。想到这里,袁绍再次问道:“兽患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只是大汉各州均是如此。这似乎算不上是优势或者劣势?”
荀谌闻言愣在当场,这说的太有道理了,竟让他无言以对。当大家一起倒霉的时候,局势还真是又都回到起点。只是,我刚在不是说了吗?在必须赈灾的情况下,目前府库的存贮已经支撑不了大规模的出兵,而小股部队只是送菜。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许攸闻言心中暗笑,他知道这个与他少年相知的主公袁绍又开始进入大脑混沌的状态了,当下开口解围道:“眼下粮草不足,而四州之民都希望主公能够尽快平息兽患。还请主公先以平息兽患、安稳治下为重。”
袁绍闻言干咳一声,“各位说得不错,确是如此。”随后袁绍话锋一转,问道:“只是日后我等要以何理由出兵南下?”
沮授见袁绍打消了立马出兵的念头,心中大定,略带欣喜地开口道:“主公,衣带诏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袁绍闻言再次皱了皱眉头,这老家伙竟然敢当面晃点我?衣带诏都被刘协亲口承认是假的了,哪能算是什么出师理由?
田丰见状上前开口道:“主公,师出无名和出师有名,差的也只是一个借口,一个理由而已。衣带诏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袁绍闻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甚至到时皇帝和曹操再次争斗起来,我们直接用诛曹操、清君侧的口号都行。相似的事情又不是没有人干过……
不过,听他们这么一分析,我的优势并不见得有多大,稳扎稳打似乎更有利一些。若是不采取攻势的话,就是要转为守势了。在防守这方面,审配似乎干得不错。袁绍略一思考便打定了主意,开口对审配说道:“正南,青州接近兖州与徐州,地理位置重要,我意你也前往青州辅助显思,你意下如何?”
审配闻言一怔,我跟大公子不对付,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孤身一人前去能有什么作为?可是,我又该怎么拒绝呢?而且,眼下这局势,我去那边的确最为合适。审配虽然心下无奈,却也无法开口拒绝,当下苦笑道:“主公有命,配不敢不从。只是……”
袁绍摆手安慰道:“正南放心,我会特别嘱咐显思对你以礼相待,待你如待我。往事就不必再提了。”
各谋士闻言心中一震,而审配更是汗如雨下,当下便是五体投地,口中说道:“主公放心,我定然誓死报效主公,辅助大公子。”
看到审配的反应,袁绍心下纳闷,我也只是说让显思对你要礼待而已,老子都对你们礼遇有加,显思那小子不学着点怎么行?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行了如此大礼?他却是没有像审配等人考虑的那么深,不知道审配等人想的却是嫡长之位。所以在列的各位谋士都认为袁绍在敲打自己等人。要不怎么说聪明人想的就是多,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寻根究底,一有蛛丝马迹就要抽丝剥茧。眼下袁绍麾下各谋士各分派系,除了袁熙势力最弱,没有什么重量级的智者相佐之外,袁谭一系主要是辛评辛毗郭图为代表,袁尚一系主要是审配逢纪为代表。田丰沮授两不相帮,但是倾向于立嫡立长,至于荀谌许攸则是完全忠心于袁绍,或者说是袁氏。本身内部快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袁绍又分立各子各领一州,更是加剧了内部派系的争斗。但按主公如今所言,似乎我等考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