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文王当街遇刺的风声过去后,已经是二月多了,据说刺客已经逮到了,不过办成这事儿的既不是禁军,也不是兵部尚书,又或是京兆伊他们这些被叫去的人。
而是人人谈之色变的“锦衣卫”。他们直属云皇管理任命,很少出现在明处,就在众人都快要遗忘这样一个存在时,它却突然又高调现身,并且干了件大事。
不久,锦衣卫十二旗的八旗换了指挥使,还是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毛头,更有传闻说他就是那个破了刺杀案的人,一时间,民间各处都被此事吸引了注意,随后的日子里,得文王便因此渐渐被遗忘了。
春节总是短暂的,在所有人意犹未尽之际,立刻消耗完了,上下学堂的大门不久也大敞开了,学生们坐在课中,却心不在焉,气的许多先生不得不发了脾气,并且抓了典范“杀鸡儆猴”,如此一来,教学质量蹭蹭的上涨,实在令人欣慰。
京城的樱花树长了新的枝桠和叶,树干看起来也充满活力与生命,附近的孩童多起来,一个个都爱朝树上爬,哪怕摔了两三次,也依旧不放弃。
有些孩子途中教树枝划破了裤子衣裳,下来后立刻蔫儿了,原因无它,只是因为怕被母亲骂作“顽猴”,再好好的教训一顿。
再说回上下学堂,变化最大的学生正是张尚卿,他在小试中次次拔的头筹,课上回答问题几乎没再失手过,先生们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满意,到现在已变成满满的喜爱与欣慰,同时拿了他当例子为别的学生做标榜。
听完女先生夸赞完张尚卿的成绩后,穆斓在纸上画的娃娃刚巧成了,她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站着的徐雀儿,眸子里满是感叹。
这个姑娘自从跟赵舒窈搭上关系后,便什么事都要想到她的公主殿下,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她喜欢对方呢,这不,昨天先生布置的作业她没完成,所以被罚站了两节课——
说起来也好笑,她没完成作业的理由竟然是和赵舒窈去河边玩耍,耽误了时辰,可又听对方说熬夜不好,于是自己决定早晨起来补,可惜来不及。
放学归家的路上,陈烟兰愁容满面,穆斓心里担忧,便追到她身旁一起走,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最终还是陈烟兰开了口,她声音似乎是哭过,有些沙哑:“穆斓,我定亲了。”
“啊?”闻言,穆斓脚步一顿,她呆了好久,左右无措的看了看,一把拉住陈烟兰的手,“怎么这么快?你才十五吧?”
“可我已及笄,而且因前段时间刺客的事情,父亲遭了牵连……”陈烟兰都快要哭出来了,她拼命忍着心中的哭意和悲哀,咬紧了下唇。
路上学生很多,不方便说这些话,穆斓回头看了一眼男子学堂,下了决定,拉住陈烟兰一路走到学堂外的一家小茶馆里,她们坐在角落里,穆斓随便点了茶水糕点就打发走了小二,坐在陈烟兰身旁拉住她的手:“烟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烟兰摇摇头,抬起袖子抹抹眼泪,始终没有望她,她低声说:“我父亲的官职你是知道的,他原是管理街道安稳的,出了刺客的事后,皇上降罪下来,父亲被贬一级,这其实已算很好的结果了…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她情难自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头埋的更深了,穆斓赶忙拿出手帕递过去,眉头拧在一起,她以为刺杀结案了便万事大吉,可却没想到这些牵连。
就算说是错,那也不能全怪在这些无辜官员身上,毕竟派遣刺客的可不就是他们皇室的人吗。所以有这一层关系在,下面官职小一些的,谁敢挺身触霉头?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事情会让陈烟兰提前结亲,她分明才十五岁,花一样的年华却要这么出嫁了,何其可惜,又多么无辜。
穆斓拍拍她的脊背,心里止不住的叹气,果然,不能因为自己身处光亮就忘记还有黑暗的存在,她垂着眸子,也有些难过起来:“烟兰,你说,我在听着。”
陈烟兰的手颤抖起来,抓住了腿上的裙子,声音更显崩溃:“就算是这样早早将我嫁出去…就算是为了母亲所说的以后可以帮衬弟弟…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有那么多人和我一般……为什么母亲偏要让我嫁给一个大我十岁的男人?”
她做错了什么?她究竟有哪点做错了?她想了好久,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同是孩子,为什么母亲一定事事只为弟弟着想?而父亲为何从来不阻止?总是说一说就好了……总是这样……
再也忍不住这些年来的情绪积压,陈烟兰掩面失声痛哭,她想起来自己心悦的少年,想起未完成的梦,想起在幼时美好的憧憬,可是…她现在很快就要失去一切。
就仿佛目睹一只努力着、坚持不懈的想要破茧的蝴蝶突然被人伸手捏死一样,穆斓的呼吸便的轻了,她攥紧了手,静静的看着陈烟兰衣上的泪痕,目光暗了下来。
半晌,她轻轻的问:“那个人是谁?”
“兵部侍郎…余、余春冶。”
这个人的名字传入了穆斓的耳中,她猛地松开手,接着又攥起来。
余春冶,三年前入职,第二年爬上了侍郎位置,都说他年轻有为,但实际上他的背景却有来头,此人的姑姑是余招娣,也就是李兰成和李兰风的母亲。
而李兰风正是兵部尚书,所以也不奇怪此人为何连爬如此高的位置,除了自身一定的本事,肯定少不了李兰风的提拔。
而李兰成如今是太子伴读,那么也就是李兰风已经算是太子党,将来太子登基,他们这一脉可谓前途无量。
怪不得陈烟兰的母亲会说“帮衬弟弟”,原来是为了这个。
沉默了许久,穆斓最终下定决心,她不说一定能成,但至少有六成的把握,于是侧身抱住陈烟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嫁吗?”
“我……”陈烟兰迟疑了,她想起母亲的话和态度,以及父亲的眼神,只说了一字,便迟迟没有下文。
穆斓声音虽然很轻,可力度十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屁话而已,你就说,你想不想嫁给余春冶?”
陈烟兰瞳孔颤了颤,张了张嘴,气若游丝,但满含坚定:“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