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天宝二十四年春,玉国公府嫡长公子年满十六,国公夫人有意为其娶亲,便在四月之时召开赏花宴,邀请各家女眷前来玩赏。
到了那一天,满城樱花尽开,街上一眼望尽全是穷工极态的车马,不过其中也有华美的牛车,它们走的更慢些,悠然之意缓缓荡漾,行人自觉退避两旁徘徊,也不失为一种好风景。
“是樱花啊。”
一辆夺目耀眼的华丽牛车中,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抬起卷帘仰望头顶的粉嫩樱花,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目光柔和地看着它喃喃自语。
她对面坐着的是位俊美冷冽的少年,主位坐的是身穿复杂花纹的艳美妇人,乃是她的兄长与娘亲。他们看起来都不苟言笑,一路上也没怎么交流,实在令人闷得慌。
说起来这次去玉国公府赴宴,原本要带的是年龄适宜的三姑娘,但她却因突发高烧无法前来,于是这重担便只能落到剩下的五姑娘身上,也就是她了。
“穆斓,坐好。”
“嗷,知道了,母亲。”
坐回原位后,少女无聊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兄长穆烈,对方漠然的和她对上目光,接着移开了,她便再去看母亲,后者板着脸,正要训话,吓得她赶紧垂眸。
于是思绪自然而然的回到了小时候,她想到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睁开眼的时候,她差点儿没二次死亡——木头的梁,木头的床,木头的柜子,木头的一切!
之后的时间里,当她被人包在布里到处抱来抱去转悠涨见识了后,她裂开了——真相只有一个!这里的的确确是一个她从未在历史书上看见过的朝代。
往后的年岁中,她逐渐掌握了这个朝代的信息。她所在的国家叫做“云国”,皇室名为“赵”,国情还是很和平富足的,估计未来几百年也不会打仗什么的。
而她所在的家庭是穆候府,先祖以刀剑护佑开国皇帝打下江山,于是得此封号代代相传,只是后人渐渐不干武职了,到她爹这一代,已经混到内史的位置,具体她也不太清楚。
她如今是叫穆斓,上有三兄一姐,下有一弟一妹,自己排行老五,亲娘疾病缠身早早去了,是主母裴榴将她一手养大,再者兄长姐妹也都没脑补中的宅斗心眼子,所以她过的也是非常安稳。
“到了,下车。”
穆烈的声音随着牛车停滞响起,穆斓一下子惊醒过来,看着他点点头,率先掀开帘子从车后踩着仆人放置好的凳子跳下去。
不得不说国公府面子就是足,车位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奢侈车马,有些显摆的还在车身上涂金镶玉,从那上面下来的夫人公子小姐们也都身穿锦衣绸缎,一头黑发保养的极好,跟广告上的一样飘扬。
他们的教养仪态也参差不齐,哪怕有些人穿的一样,甚至撞衫了,也因气质差了一大截,更有人直接在门口争执起来,被劝了几回还是不依不饶的抓着手要上前。
裴榴那袖子稍掩半脸,似乎是嫌这场景烦不胜烦了,嘱咐穆烈拉好妹妹一齐递了请帖进去,看到贴上的身份,那管家笑容便多了些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讨好,连忙呼婢子来簇拥着他们进去。
穆斓将脸贴在自家兄长胳膊上左顾右盼,得来对方一记刀眼,这才安分了,也不贴上去蹭了,她端直走着,极其规矩的在每次驻足面见熟人或生人时请安。
磨蹭了大约有两息的功夫,她才虚脱般坐到早早安排好的穆候府专属位置上,裴榴本要带她去见见国公夫人,却又犹豫了半会儿,孤身前去了。
须臾,庭院里的人多起来了,有些女孩子是她认识的,赶忙笑闹着走进廊上喊她一齐去逛花园看锦鲤,穆斓欣然受邀,笑容无比灿烂的拉着她们的手一同奔赴花园。
身后,桌后端坐的笔直的穆烈满身残念。
今年春国公夫人让人种植了新品种的海棠与牡丹,白的、粉的、红的团团簇簇,美丽至极。海棠的身姿更是优雅端庄,亦如一位娴静的姑娘。
花园池子里的锦鲤全是红色的,群群堆堆的争强食物,好像一伸手便随意可抓住,然后每年惯例般,这次又有人试着去抓了,穆斓一脸麻木的看着那个大将军府的小胖妞伸手去扒拉,默默的倒计时。
“三、二、一。”
扑通一声,小胖妞掉下去了,瞬间有女孩子尖叫声此起彼伏,然而回过神来后,多数都在问先一步尖叫的人究竟在叫什么,接着婢子们倾巢出动,秩序井然且毫不费力的将小胖妞捞了出来。
原来,池子靠边处都设了网子,不管你沉没沉,一拉便上来了。
小胖妞哭声响亮,也没怎么呛几口水,但这宴会恐怕是参加不了了,穆斓和朋友们转移注意力到习武场那边,就在花园隔壁,此时听声音,似乎有人在里面骑马。
只是她们刚到门边,婢子们便来报说宴会已开始,请他们全都上座,穆斓告别了朋友们,与府里的两个丫鬟一同回到了原位坐下。
“……”
久久的沉默已经明示事情的不简单了,穆斓迟疑的看向自己的兄长,蓦地瞪大眼睛,打了一个激灵:“哥你放心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所以才丢下你一个人的。”
“……”
又是熟悉的沉默,穆斓如坐针毡。
她这个兄长哪里都好,就是太沉默寡言,或者说不善言辞,有时候她几乎就以为他是个高岭之花,以至于总是下意识的不去想到他的需要,换个说法就是总忽视他。反正,收拾残局时真的蛮头疼的。
“哥你吃水果。”
上餐前甜点后,穆斓不停的挽回自己哥哥的玻璃心,殷勤的给他推荐好吃的水果和糕点。然而她的哥哥已下线,也不在服务区。
“哥哥快尝尝这个香喷喷的鸡腿?”
“松鼠撅鱼也不错呢,您觉得呢?”
“看,是哥哥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主席的国公夫人讲了什么,其他夫人笑闹了什么,裴榴站起来敬了几次酒,穆斓一概不关注,她就像是哄孩子一样不停的给自己家的断网兄长夹菜,又或是吹彩虹屁。
过会儿,裴榴闲下来了才看过来,顿时大概明白发生了事儿,弯着嘴角无奈的笑了一下,优雅的夹菜细品。
片刻后,穆烈表情才有了反应,他低头从容不迫的含住穆斓递过来的一小片蘑菇,再抬头细嚼慢咽,同时目视前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哼,臭弟弟。”
穆斓放下筷子,低头悄声怒骂,偏又做贼心虚般的抬头瞥他的侧脸,见对方毫无反应,想来是没听见,这才完全安心了,开心的恰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