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日子漫长而悠闲,四处皆是鸟语花香,生活在此间的人是幸福的。这段时间的接触,程武对郎中依然不了解,因为郎中总是跟人保持距离,亦从来不肯告知程武自己的名字,让他感到困惑。这一日,郎中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去山里采集草药,而是外出行医去了,到了傍晚才回来。他将药箱放入平常采药的屋中,从中取出两壶酒,带到那片种满毒花的花圃处,在那花圃后边有一块新立的木牌,上边写着他徒弟的名字,而他徒弟的尸体就埋在这片花圃下,那日洞中其他人的尸体,都被就地掩埋了。
“徒儿啊,为师今日替你去看了那位姑娘,她还是很虚弱,完全下不得床...”
“算了,不谈这些了,等到那个人练成了,说不定就能救那姑娘。现在,来陪为师喝一壶吧,我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郎中解开其中一壶酒,洒在地上,自己开了另外一壶,坐着喝了起来,很快就将酒喝尽了,他抬头看着变灰的天空,月儿不知何时已挂在上头,星光却是稀稀疏疏的。他疲倦地躺在地上,双头托着头,在夜晚的微风中闭着眼,听着树上聒噪的蝉鸣,渐渐入了睡。他梦见程武已经通过修行心法成功将毒解开了,也梦见了程武用着那心法救了那位姑娘,他看见了那姑娘红润的脸庞,看见她如蝴蝶一般欢快地舞动着,看见她来到了山谷中,陪着自己的徒弟,徒弟和那女孩开心地牵着手,在山中走啊走啊。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也流露出了笑容。
最美妙的东西就是梦了吧,所有得不到的东西,所有解不得的遗憾,所有无缘的人儿,都能凭借着这一点点微光,感受那短暂而又完美的幸福。
远处却有一声巨响,夹杂着木板破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的是一声凄厉的叫喊,郎中瞬间被惊醒,急忙地爬了起来,蹲在花圃后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有一人蓬头垢面冲了出来,捂着头跪在花圃前,在这漆黑的夜里,更显得瘆人,郎中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了那人。只看那人大声喘息着,突然窜了出去,一头扎入林中,发出枝叶被撞碎的声音,一连串破碎的声音从他冲撞的方向传来,直至再不可闻。郎中感到不安,走出来细细查看花圃前的地面,看见两只脚印深深地印在泥土中。他急忙走向程武的房间,房门是开着的,里边并没有人。他再往那间程武平日里练功用的房间走去,却看见地面满是木门的碎末,那扇木门已被撞得粉碎,里边池子也被破坏得四分五裂,直如经历了一场大斗那般。郎中再回想那人的身形,叫声惨,确定那正是程武。
“可别出事啊。”郎中急忙往林子走去,走不得几步,因林子中的树越行越密,加之身边并无光亮,无法再从断裂的树杈中辨认程武的方向,只能作了标记,暂且回头,待天明再做打算。第二日,郎中寻得临近的村民帮忙入山寻人,寻不到三四里,线索便断了。众人分散找了几日,始终未有结果,只能作罢。郎中依旧每日上山采药,希望能找着任何线索。
再看程武,在林中一路猛冲乱撞了几日,终于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但他却很享受这一时刻,因为散尽了力气,他体内两股内力的对峙总算有所消停,总算从让人疯狂的痛楚中挣脱出来,求得一时清醒。
“得趁现在想想办法。”程武如此想道。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那就是他必须设法废去其中一门心法。体表的几处大穴仍在源源不断地在吸纳外界的力量,两股互相对峙的内力正在以可以察觉的程度恢复着,程武身上的经脉已经严重受损了,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将无法抵抗下一次冲突,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场内力冲突以来,静虚心法的本质也渐渐被程武察觉。他原以为这门心法是属于道家一派清净的门类,是以在本门中“踏月乘风”和“行云流风”皆表露出无尽的潇洒之意,也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他抱持着两门心法能相互融合的希望,全力练习郎中所给的心法。然而当他靠着《医经》把体内的毒清除殆尽后,脱离了束缚的《医经》开始与静虚心法发生对抗,也就在那时,程武明白了静虚门所有的潇洒,不过猫戏老鼠般的存在,是以绝对强势的力量所施行的一种不折不扣的傲慢!即是傲慢,自然比其他心法更容不得其他内力。而另一边,郎中的心法却已经和他的经脉融合在了一起,若冒然废去,将牵连自身的经脉,使得经脉断裂,到那时,别说武功,就连自身的活命都会成为问题。如此对比,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然而程武迟迟不愿行动,却另有他由。这一门来自《医经》的心法,向来只作导引,却不见其有任何收纳之意,若这门心法不能收纳内力,将难以用出任何有威力的武功。失去了静虚心法,静虚门的武功也将无法使用。程武只觉得体内的痛感又明显起来,他已经无法再拖延了,顾不上细想,催动起了《医经》的导引之力,一一从几处要穴化解静虚心法的根基。此刻,静虚心法已成为他身上的一股异常巨大的敌对力量,展露出了令人生畏的霸道之力。程武全身不断地冒出汗水,湿了身上的衣服,从额上流出的汗渗到了眼睛,让他难以睁眼视物。只听他一声怒喝,身上衣物瞬间被震得粉碎,地面的泥土连同草根一同被巨力掀起,在周遭下起了一片泥雨,这些泥土未曾有一点落在程武身上,而是以程武为中心,四散开去。程武吐了一口鲜血,狰狞着脸,再也支撑不住,体内气息顿绝,晕倒在地。
有道是,天妒英才,一个具有罕见天赋之人,竟形如野人,赤身裸体倒在无人可及的身山密林中,已无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