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廷比楚怀年龄大些,长得跟离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若是楚怀记着离南的样子,肯定会知道这人的来由是什么。可惜先前楚怀压根都没给过离南一个正眼,更何况是记着。
离深肯定是认得离廷的,见到后者,却是一反之前对离南不待见的样子,脸上笑嘻嘻地没个正形。楚怀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来人跟他关系不错,却没想到下一秒离深就嬉皮笑脸地凑到离廷前面,和他仅有一拳的距离,吓得离廷往后退了一步,就听离深阴森森地说了一句:“雅兴堂可不是三哥这种人能来的地方,你还想再滚出去第二回吗?”
感情不是关系好。楚怀沉默不言,静观其变。心里却暗道离深怎么人缘差到这种地步,一个两个的全都跟他有过节。
“你······”离廷按压住心里的火气,他的确是不敢被旁人发现,所以才专门等到楚怀到这地方来才现身:“我来找楚怀,与你无关。”
“怎么就和我无关了,我现在正式宣布,楚怀以后就是我兄弟了,最好的那种。”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跟楚怀都是愣了一下,随即他微微蹙蹙眉,楚怀则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离廷被他这话噎住,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你明明知道他是···!”
“我知道,他是楚怀。楚大将军最宝贝的小公子。”停顿了一下,离深又道:“哪怕不再不情愿还是怎么着,你也该找离南,他才是真真切切的继承人。”
“你少挑拨我和兄长的关系!”离廷显然是被这话激怒,情绪一时间激动了起来:“他,他是我最敬重的兄长······。”后一句话不像是对离深说,倒像是对自己说的。
离深闻言,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学着楚怀的样子不轻不重地看看他,没说话。
楚怀看清他眼底的那一丝嘲讽和怜悯,不禁挑挑眉,有些意外年龄这么小的家伙心思却不简单,不过也了然。
在这种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又有几人还能保存天性的纯洁?她打了个哈欠。
离廷被楚怀的这个哈欠拉回来思绪,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离深牵着鼻子跑了,不免恼羞成怒:“你是故意的。”
闻言离深眨眨眼,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白,痴。”
这时,楚怀总算是开了口,把离廷的话堵了回去。
“找我何事?我还有事,不能久留。”
有事说事,没事别在这碍眼耽误我时间。楚怀如是说。
离廷听了这话,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目的,他狠狠瞪了离深一眼。后者极为欠揍地耸耸肩,看似毫不在意,心中却莫名其妙,怎么就看到这人想找楚怀麻烦就提前出了个头,平时自己也没这么莽撞啊······
旋即他余光扫到楚怀那张淡然自若的脸。
可能是这人长得顺眼吧。他想。
“我兄长今日状态极差,一反常态,他才去来过雅兴堂就成了那副样子,除了因为你,还能有谁?”离廷看着楚怀,振振有词。
这都什么逻辑。楚怀按了按眉角,问了个最根本的问题:“你兄长是谁?”
离廷:“······”
“噗······”离深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开始还在努力克制自己,最后干脆放开了自己,毫不留情地大小起来,他捂着肚子,边笑边给楚怀解释:“他兄长,就是先前在琴房门口挡路的那个。”
是他啊,难怪,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楚怀颇为抱歉地看了眼离深,是她错怪人家人缘不好了。
离廷却显然认为楚怀这是在刻意戏弄他,怒道:“我兄长可是最让父皇得意的!不像你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回离廷骂的过火,完全冲着楚怀身世人身攻击,离深也停住了笑声,却没先开口说话,反倒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楚怀的神色,却发现他对离廷的这番话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后者的眼神,淡然到让人难以置信他方才被人用一种对他而言极为恶毒的话语侮辱过。像什么呢······离深恍了一回儿神。对了,之前父皇下令处死一个犯了事的丫鬟的时候,那丫鬟最开始是毫无尊严的乞求,到后面就转变成了对父皇的辱骂诅咒,当时的父皇,也是这么一副样子,虽然不是楚怀般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却极为相似——那是上位者看蝼蚁作无谓挣扎时的眼神,仿若在看无物。也是,蝼蚁,又怎么入得了强者的眼?
离深因自己的想法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他看向楚怀的眼神,不似先前那般澄澈,而是多了几分探究。是什么经历,才能让他这么理所应当的,也让他人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是他们永远无法撼动都存在?
只是这一点点探究,在楚怀察觉而将视线转向他时,又恢复成了先前那般干净无辜,还恰当好处地做出了几分疑惑的样子来。
楚怀:“······”当她没看见吗。
只是她也不在这点小事上多深究,而是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离廷身上:“说完了?”
离廷愣了愣。
“说完了,那就滚。”
云淡风轻一句话,离深却想起来不久前楚怀对离南说那句“闭嘴”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然后,离南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于是他颇为期待地看向离廷。
离廷在听到楚怀这句话的时候,还没反应回来,他本以为这样子能打破楚怀那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面具,谁知却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不敢看楚怀的眼睛,继续嘴硬:“说不出话恼羞成怒了?原来楚小公子也就这点本事,亲娘可也是如般软弱无能,现在怕是到九泉都见不到尸骨!”
这话一出,身为局外人的离深也生出几分不满,三番五次在人家心头肉上尝试挖坑,简直无耻!
楚怀抿了抿嘴,唇角轻轻的向上提了提。
要是不心见了她这个动作,肯定就知道:楚怀这是动气了。
一旁离深见状,看向离廷的目光下意识地多了些怜悯。他倒是接受的快,下意识的事情多了,那便顺其自然就好。
离廷自然是不知道这个表情的用意,还暗暗有些得意,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想的没错,的确起了作用。因为下一刻楚怀就迈开步子向他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的,节奏极慢,每一步却都走在了离廷的心跳上,后者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软弱?”楚怀在离廷面前停下,她年龄比后者小,身高自然也跟不上,只是这点身高差完全被她的气势掩饰掉了去。楚怀抬起头,直视离廷:“见不到尸骨?”
离廷心头狠狠一跳,下一秒楚怀就揪住他的领子,一发力将他按在了他身后的竹子上。
竹子被他这么大一个人压着,弯都没弯一点,离廷却有一种快要窒息了的感觉,看向楚怀的目光瞬时变得惊恐了起来。这么小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怪······怪物!
离廷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两个字,先前恼怒之类的情绪统统被抛到脑后,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满满地压着他,让他完全喘不过气。
终于,他视角里的“怪物”又一次开了口:“言多,必死。”
言罢,松开了手,离廷顿时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重重地喘着粗气。
在离深的视角里,自然是感觉不到楚怀的那股子压迫力,只是就算是单看离廷的样子,也能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些什么,更何况是旁观了全过程。
待楚怀转过身来,看都不看那狼狈的离廷一眼,离深又挂起他标志性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调侃道:“是言多必失,不是言多必死。”
楚怀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独自继续往前走。
离深跟在他后面:“不再休息一会儿了?”
“没心情。”
“那你也得停一下啊。”
“何事?”楚怀继续走自己的路,远远甩给离深一句。
“你走错方向了!”离深在她身后大喊。
“······”
楚怀的步子顿时停滞在了半空中,半晌,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收了脚,回头朝离深走去:“带路。”
“得嘞,您是大爷,自己走错路还这么理直气壮。”
之后的一路上,两人再也没有提方才的事情,就好似离廷从来都没出现过。
离雅兴堂闭堂还有些时候,离深就顺手找侍从搭了个观景轿子,大大咧咧地逃了剩下的课。
楚怀觉得这轿子有点眼熟,她不确定地看了眼负责抬轿子的四个人。
真巧,又见面了。
离深带着楚怀在九离宫里转了大半天,一路上楚怀却都没看见什么人影,想来是离深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
现在的熊孩子,果然心思多。楚怀想道。
等到黄昏将至,两人才回到了离深的扶云殿,杨开就带着人到了。
“小公子,可还适应?”杨开问道。
“还好。”
杨开笑笑,也没说什么,他头一偏,恰好看到刚推着楚怀和离深回来的那台轿子,颇具深意道:“正巧,这里也有轿子。我方才去雅兴堂,可是都没找到。”
楚怀,离深:“······”逃课暴露了。
“天也晚了,小公子,微臣送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