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周子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当即就愤愤然地转过了头去!
——石青氅衣,银白玉带,便连领口处露出的云纹绣线都似在闪着晃眼金光。
这应该便是传说中的黄金绣线吧?方周子立即无比自觉地紧紧闭上了嘴巴,心道这正向着自己走来的家伙一瞧就是非富即贵,他姓方的又不是没脑子的蠢蛋,嫌命长了才会去主动招惹呢。
“我说你爷爷的是哪条道上的啊?见了咱们大哥还不赶紧问好?你到底懂不懂得江湖规矩啊?!”
可哪知身边竟还真就有不带脑子的猪队友,方周子气得差点没一个拳头砸在那猪头脸上!怎么自己身边跟着的全都是一群蠢蛋?也难怪道上混了这么久,都还只是“十三街”上一个为人收钱的“二把手”了!
“我‘爷爷’是哪条道上的我还真不知道,只不过小伙子你们弄坏了我赌坊的名贵窗纸,是不是也要相应地,赔偿我的部分损失呢?”
锦衣长袍的微胖男子向着近墙处的那几人和气融融微笑道,然而对上了那人和善眼神的方周子却是僵着两颊连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这人刚刚那话到底是怎么讲的来着?
“我赌坊”。
“我”——的赌坊?
所以这家伙难道竟是......
“你他大爷的才——!”
猪队友的第二个“大爷”还没骂出口,便立即被面色刷白的“二把手”给一个大耳光子重新扇回到了嘴里。
“啪嗒”一声爽脆,那蛮汉肿起的嘴里瞬间就被震断了好几颗垢黄烂牙。
“呜~呜~~”
然而猪队友习惯性的痛哼还未从嘴中发出,方周子已是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转过身子,一丝不苟地对向身前那人抱拳解释道:
“还请坊主见谅,我们也是刚刚才到的这里,所以这窗纸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其实也并不知晓。”
虽然心中憋屈至极,不过现在却不是嘴上逞强的时候,方周子已是暗暗立下决心,今日所有让他受辱受屈的,等往后自己飞黄腾达之时,都定要叫他们百倍千倍的——一一偿还回来!
“哦?可不是你们又还能有谁呢?这里也就我们五人而已,不是你们,难道竟还会是我这个太平坊主自己弄坏的不成?”
方周子双目赤红地死死低着脑袋,虽然嘴里着实很想回他一句“怎么就不能是你自己弄的了?”可终于还是保命的渴望战胜了爆粗的快感,死咬着牙齿压低了声音努力恭敬道:
“那坊主您觉得,我们究竟应该怎么赔偿您这层窗纸的损失呢?”
他方才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抬头,因为他害怕,只要自己一抬头看见身前那人,就会再抑制不住冲动地抽出刀子,往那人身上捅出千百个窟窿!
但要真是到了这一步,自己就只剩下亡命天涯这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小伙子果然够爽快!”
朱富贵微微笑着拍去了肩上积雪,难得露出了赞许神色地朝半蹲在地上的瘦小男子点了点头,可一边却是拨指如珠地飞快计算道:
“我这层窗纸乃是特地从‘如意坊’处花大价钱买下来的,如果真要换算成真金白银的话,仅就这里损失的部分,怎么说呢,满打满算,最少也得赔上二三十两银子......”
——二三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啊?!
方周子差点就一口热血喷在了白雪地上,二三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这可是国朝许多人干上一辈子都未必能赚来的银钱!
他方周子可是从小在“长生库”中耳濡目染长大的,就这窗上脱下来的几片硬纸,顶破了天也值不上两文铜钱!可这家伙却居然敢诓他二三十两银子?
这个自称太平坊主的傲慢家伙,怕一定是脑子进水给坏掉了吧?
“小伙子要是不相信的话,不妨对着这窗纸打上一拳试试,若是打完之后还觉得我‘太平赌坊’的窗纸值不得二三十两银子,则你日后带着手下兄弟来坊中博赌,便都不用再交付出门费用了。”
“你是说真的?”
方周子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人话里的信息,老实讲,对方承诺的条件的确是十分诱人,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可却得是......
虽然自己先前就怀疑过这人身份的真实性,只不过因为那家伙一身绣金华服,非富即贵的气派就算不是太平坊主本人,可却也绝不可能会是个扬州城内的无名角色。
他想着无论是得罪了哪一个都讨不了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赔个不是而已,所以这才忍住了没出言质问那人身份。
只不过万一,万一这满身富贵的家伙处心积虑就只是为了要诓骗自己的话——
那可就怨不得他方周子日后寻到机会便在背后捅刀子了!
“你真是‘太平赌坊’的坊主?”
方周子知晓那人乃是铁了心地要他掏出二三十两银子,所以便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想要叫他赔偿“太平赌坊”的损失?那也必须得是这赌坊验明正身了的正主才行!
而至于自己这问话究竟会不会无意中得罪了其他贵人......
要是这家伙真是吃了豹子胆冒充“太平赌坊”的坊主,那想必正牌坊主知道自己被人冒充的事后,也定不可能让这冒名顶替的家伙还有好日子过的!
“居然能忍到现在才追问我的真实身份,也的确是个心思深沉的。”
肩披石青羽氅的中年男子这时却是收起了嘴角笑意,目色淡然地扫了眼仿佛恭敬半蹲在地上那人,一枚六角血玉已是不知何时地出现在了他的右手掌心道:
“所以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好!那我就且信你这一回!”
方周子用余光瞥了眼那枚光华流转的六棱血玉,紧了紧袖中双拳,却是用眼神支过身旁的一名彪悍壮汉,示意他对着那明显就比周围薄了好几层的损毁窗纸,绝无保留地重重打去!
原来这人还真是“太平赌坊”的正牌坊主。
方周子恨恨地咬了咬牙,看来事后使人下黑棍打死这家伙的做法显然已是不可行了,有仇不能立即报复发泄的憋屈感受,已是刺激得自己马上就要发狂爆炸了。
“砰!”
只听得一声沉重闷响,方周子原本一直一霎不霎紧紧盯着事态进行的狠戾眸里,立即便射出了两道不可置信的惊诧亮芒。
窗纸居然没破?!
然而打向窗纸的那只拳头,却是刹那肿成了一块血色馒头,并且居然可以清晰见到表面密布的纵横血丝!
“我知道,二三十两银子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你未必就没办法凑齐这笔银子,不过想来定也不愿意将它甘心交出,这样吧小伙子,”
富贵逼人的太平坊主不由露出了一道招牌式的和善笑意,然而脱口说出的话语里,却是带着十足的引诱味道:
“你其实也可以考虑,采纳我的一个小小提议,那么不仅这二十三两的赔偿费用会一笔抹消,而且事成之后,‘太平赌坊’支付给你们的报酬,也绝不会少。”
“你要与我合作?”
方周子皱眉死死盯着那只剩了一层的单薄窗纸,心道居然连“铁拳”那曾经打断过数十条人腿的无敌之拳都没法打破这层窗纸,看来这太平坊主二三十两银子的报价,的确是不算过分。
所以那个损毁这窗纸可却害得自己背锅的混蛋,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做到让这铁板样硬的东西就只剩下了薄薄一层的?!
“嗯、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也可以算是‘合作’吧。”
朱富贵淡淡地扫了眼地上那人,沉吟片刻,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是点头对方周子的那句话表示了肯定意思。
“那好!只要你给出的报酬让人满意,不需要考虑,我方周子现在就可以答应与你一起合作!”
立志成为扬州城头号街霸的男人立即目光灼灼地抬头直视向一身富贵的太平坊主,却是想都不想地就张口应诺道。
“开赌啦!今日‘生死局’!买大赢大,买小赢小!入局无悔呀!”
一道吆喝仿佛应景一般从大厅之内传出,“太平赌坊”里,新一轮的赌局,已是在一群狂热赌客的簇拥之下,隆重开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