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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现在到底该往哪里走呢?
小小童子不禁苦恼地拍了把干瘪布囊,典当得来的二十五两碎银已是全都做了布施,如今自己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囊中空空、身无分文了,眼见着天色将冥,但自己和小不点儿两人便连今日的昼食都还没有解决,就更不用说去寻那奢侈的休息落脚之处了。
“对不起了,”
赵隐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这一回却是没有再避开那乞儿的清澈眸光,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同时也是对着自己鼓劲道:
“吃饭的地方会有的,睡觉的地方也会有的,还有你的骨伤,我也一定会寻人帮你治好的!”
“嗯?你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吗?”
小小童子察觉左手袖口似隐隐传来了一阵轻微扯动,转头看时却见到小不点儿的两根枯瘦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勾自己的一片袖角,就好像是初生幼兽一般,带着一股天然的怯生模样,于是待琢磨了会儿才试探问道:
“你是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这次回应自己的亦是左手衣袖处微不可察的小心扯动,赵隐赶紧忙憋笑地将头转下,看来这小不点儿还是个谨慎又别扭的性子,想说的话一定要用动作表示,莫非是不喜说话不成?
“走吧!其实我也正发愁咱们今晚上到底该去什么地方落脚呢?”
心头阴云仿佛一扫而空,赵隐嘴角带笑地一把拉过身旁人小手,便向着“密儒坊”西处方向轻快行去。
虽然这两日来接连发生的许多事情似乎是令自己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许多,就仿佛杂记里意外被打通任督二脉的江湖高手,不过他却是发现,似乎自己越是知晓世事曲折,便越是没法将道理想得清楚明白了。
所以干脆便别再去想好了,人的一生总不该是由许多道理组成的,想得通想不通都得过好每一天,耐心些,时间反正总归是会给自己个答案的。
日头西落,终于带走了白日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暖,冻云天上降下的六棱雪花随风纷扬洒落,只眨眼时间,便又在扬州城里的各处地方铺上了一层细密白雪。
一年之内最冷的三九寒天,已是在无声息中,渐渐临近了。
夜幕笼罩的清冷长街上,两道一高一低的瘦小人影,正专注踩着满地落雪渐行渐远。
不多一会,便已是摇摇晃晃地紧紧挨着,而再辨不清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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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该不会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指的就是这里吧?”
赵隐满脸无法相信表情地干指着面前的一堆断枝残叶,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这里便是他们今晚必须落脚休憩的地方。
在自己的想象中,小不点儿准备带他去的地方最算不是蛛网密布的破屋旧庙,可至少也该有一些勉强能够遮风避雨的东西啊?
但这地方除空无一人并且足够安静之外,简直就再找不出其他优长了。
难道这小家伙平日便是在这种地方休息的吗?
能不被冻成一块冰坨,就已经算是邀天之大幸了啊。
“不行!这样的地方,怎么可以睡人?我们还是另外寻过一处地方歇脚吧。”
赵隐赶忙脱下身上锦袄披在小不点儿肩上,便准备拉着那人一起离开这人影也见不着半点的地方。
“唰咝~”
这是什么声音?
赵隐皱眉瞧着白雪地上忽然多出的一册闪光箔纸,方才这东西好像是?好像是从锦袄里面滑出来的,那也就是说......
这东西难道竟是自己的不成?
——金的?!
赵隐不动声色地飞快捡起地上那箔纸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有些用力,牙给蹦疼了。
“原来却个假金做的!”
童子面上的颜色瞬间失落,看来“鸟食罐子”的运气可是绝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第二次了。
——“《石林祕录》?”
这四个字怎么竟好像有些眼熟呢?
赵隐的目光扫过手上那假金箔纸,虽然这可以如意折成三页的不值钱东西只有成人手掌大小,不过上面却是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块图纹。
以及在金箔表页的最右侧位置,还用稍大点的汉隶,刻写了“石林祕录”这四个字。
说来也奇怪,虽然这假金箔上的文字多如密蚁,然而自己看着却是丝毫都不觉吃力,那些乍看奇形怪状的图画,似乎是被人用极细的尖锐之物精心勾画出的一般,线条复杂,可谓极尽繁复摹刻之能事。
小小童子不禁暗暗思忖道,若是将这东西卖与见猎心喜之人,或许还能有机会,换取二三两的足量碎银?
只不过“石林祕录”这四个字,怎么竟是叫自己莫名觉得眼熟呢?
脑袋有些微的烫烧之感,然后才仿佛清光划过一般,隐约记起了这金箔上的四个隶字乃是自己昨晚在“太平赌坊”之中首次听得。
虽然与此相关的记忆,都好像是被人屏蔽一般,变得模糊而又散碎。
而且这金箔的颜色似乎也与自己那晚在赌坊见到的有很大不同。
昨夜所见秘录金光闪闪仿若神物,可自己手上这假金箔却是颜色暗黄且并无丝毫光彩。
要不是“石林祕录”这四个字还与印象之中一模一样,赵隐简直就要怀疑手里这硬物乃是一册劣质仿冒品了。
哎!
看来昨晚“快刀屠龙”的那顿胖揍对自己也并不是全无影响,所幸只不过是记忆受损而已,身体四肢倒全无碍,而且伤损恢复极快。
真说起来,似乎却也算不上是多么大的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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