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儿转瞬即逝的黯然，并未逃脱青灵的眼睛。那闪烁着高光又瞬间黯淡的眼睛，在青灵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太多犹豫，青灵心中便有了决断。不过，青灵并未直接对鸳儿说些什么。即便青灵认为，以她对朱芸雯的救命之恩，足以换得鸳儿三人的自由。
但世事无绝对，万一朱芸雯不知道怎么想的，拒绝了青灵这个请求。那时候，夸下海口的青灵又该如何面对鸳儿。比给予绝望更残忍的是，先给她不必要的希望！
要是能办成，说与不说没什么关系。
见青灵没了下文，鸳儿有些黯然也有些庆幸。若青灵真提议要帮她们赎身。鸳儿自持对她们来说，恐怕非福是祸。
要是赎身不成，反倒让大展柜以为是鸳儿在青灵面前乱嚼舌根，恐怕也是免不了一顿责罚。若是落在鸳儿自己身上，她倒是不怕。只怕大掌柜又将责罚落到鸯儿身上，祸及胞妹。
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想要帮鸳儿赎身的，青灵并不是第一个。只不过和青灵单纯临时起意不同的是，那些客人多是接受鸳儿鸯儿的服侍后，想要将她们纳为禁脔。
当然，凤栖阁并不是青楼，并不提供情色服务。鸳儿和鸯儿提供的服务，也就是客人沐浴完之后，提供按蹻之类的服务。也就青灵这种被点名为贵客的，才能享受到鸳儿全方位的服务。并且，还只限于女性客人。
当然，在这种时代，这种服务性质也很为人不齿就是了。
鸳儿和鸯儿至今还留在凤栖阁，也就表明了从朱亮手上赎身并不容易。这倒不是两姐妹有什么特殊身份。正如鸳儿所说，她们只是一对单纯的农家女。朱亮不放手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她们按蹻技术好而已。
有些技艺你一旦达到一定高度，自然也就变得奇货可居。
说来有些讽刺，鸳儿拼命学习按蹻技术，便是为了在凤栖阁内提升自己和妹妹的地位。凭借按蹻技术，她们地位也的确比一般丫鬟高得多，起码不需要时时处理杂事，也极少被人责罚。这也是，鸳儿有信心帮燕儿抵过的原因。
放在燕儿身上可能会被打断手脚的祸事，换鸳儿来也就挨几鞭子了。真打断了鸳儿手脚，有客人上门点名鸳儿服务，朱亮总不能说刚被打断手，没法服务了吧？而且之后再接回来，能不能保持受伤前的水准都是问题。
但有利则有弊，她们有了一定的地位之后，相比较其他丫鬟，被赎身的可能性就小很多了。像凤栖阁这种势力，相比较一时快钱，鸳儿二人作为工具的价值自然更高。即便是要卖，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来出个价都行的。
朱亮也不是没想过派人向鸳儿学习，鸳儿为了有朝一日不再为奴，也倾力相授。可惜有种东西叫天赋，鸳儿虽然交出不少手艺不错的徒弟，可都达不到鸳儿和鸯儿的水准。
如此一来，鸳儿和鸯儿的价值反而显得越发无可替代。
所以纵使有不少人提出意向想提鸳儿姐妹赎身，但此类要求都被朱亮婉拒了。实在难缠的，也只是拿了鸳儿教出的徒弟用作应付一二。
每每想到此处，鸳儿有时也会感叹，她这算是贪心不足呢？还是作茧自缚？
本来鸳儿也都绝了赎身这条路，只是青灵是少数大掌柜刻意再三叮嘱的贵客。加之青灵给鸳儿一种和往日客人都不同的感觉，这才让鸳儿一时失了方寸。
可当看清楚青灵容貌时，鸳儿便醒悟过来。青灵是贵客不错，但却只是一个小女孩。即便是贵客，可一个小女孩的要求，朱亮会当真？
恐怕也只会敷衍了事。再加上这小姑娘高傲的面容上，也没有一丝认真，显然真就只是随口一问。真把一个小女孩的玩笑话当真，那鸳儿还欠顿毒打呢！
一路无言，不多时，鸳儿便将青灵带到了位于五楼的一个房间。替青灵推开门，鸳儿并未进去，只待青灵进入房门之后，便关上房门离去了。
房间内，是一张可以坐十来号人的圆桌，桌子上放着十几盘各式早点。虽然看着没有人动过，但都已经失去了热气，显然是青灵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
朱芸雯此时正坐在圆桌的主位，身上也换上了一袭明黄的新衣。脖子上则缠着一条粉色的丝巾，用作掩饰，枕头给人一种青春靓丽的感觉。
一身皂衣的朱成和一身绿衣的小何正矗立在朱芸雯左右。同样换了一身红色新衣的甄可怜，正用手撑着小脸，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
至于凤栖阁的掌柜朱亮，倒是啥也没换，在朱芸雯侧面站得挺直。在四面的墙壁边，还站着四个面容秀丽的婢子。
见青灵进门，那和之前不同的妆容，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即便是和情况待得最久的甄可怜，都不由仔细打量起青灵如今的样子，更别说是朱芸雯她们了。
青灵的目光在扫视一圈后，却不由的落在了小何身上。俗话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青灵发现，她虽然没有和小何撞衫，但却撞色了。
虽然从材质上来说，小何身上服饰的材质明显不如青灵身上所穿。但是色彩却明显很相似，仅仅是因为材质关系少了一丝丝的色泽。
瞥了几眼，为了缓解迟到的尴尬，青灵半开玩笑的说道：“朱小姐，没想到我挑了半天衣服，都挑迟到了，结果挑了件和小何差不多的衣服。我若是和小何并排站在你身后，恐怕看着恰好是一对该站在你身后的小丫鬟吧。”
青灵说者无心，听者却大多色变。朱成稍好，只是有了一丝的变化，朱亮和朱芸雯的面色明显有些难看。小何，更是直接噗通一声跪下，连忙讨饶道：“童姥，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转头瞥了一眼小何，朱芸雯呵斥道：“贱婢，还不滚下去把衣服换了！”
“是，是！奴婢马上下去！”连声应和着，小何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便要出去。
没想到一句话就引发了这种混乱，青灵也有些始料未及。不过，看着小何惊恐的神情，青灵连忙挡在小何面前，抓住了她。
在小何紧张的表情中，青灵再次替她掸了掸其实并未沾灰的衣摆。然后，转头望着朱芸雯说道：“朱家女娃，一句玩笑话，你听不出来么？还是说，你是想借着教训丫鬟的事由，来杀鸡儆猴？想要告诉我，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紧紧拽着又想跪下的小何，青灵面色平静的望着朱芸雯。而朱芸雯此时只觉得如芒在背，连忙站起来，向青灵赔罪道：“晚辈绝无此意！童姥，您……”
“好了，我这也是和你开玩笑，别太紧张！”见朱芸雯也开始紧张，青灵连忙宽慰了一句。
拉着小何，将她按到了位置上。
青灵坐到朱芸雯对面，面色轻松的说道：“我呢，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把我说的话过度解读！这样很容易让我没有聊下去的念头。所以，以后如果我真的生气了，那么我会和你说的。除此之外，我可能会时不时的开几个小玩笑！所以，别太当真了！”
见青灵如此说，朱芸雯也松了口气，恭维道：“前辈气度量宏达，是晚辈狭隘了！”
青灵也没想多追究这些事，摆了摆手，说道：“你别想太多就行了。说起来，还是我来晚了，这些早点都凉了。”
“无妨。”朱芸雯回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朱亮说道：“既然童姥来了，这些菜品便撤下去，换新的上来！”
“等一下！”听到朱芸雯准备把这一桌都撤了，青灵连忙阻止道：“这么一桌食物，只是凉了而已，就这样撤下去太浪费了吧？”
说着，青灵身先士卒的抓起盘子中的一个包子，然后一口咬下。
包子的确有些凉了，但味道依旧十分好吃，起码青灵前世吃过的包子，都要不如嘴中这只。
三两口解决一个，青灵又抓起另一个盘子中，一个春卷模样的食物。一入口，青灵觉得味道也不错。一连尝了四五样食物，青灵都觉得除了凉了之外，味道都在水准之上。
“这……”见青灵这么身先士卒，朱芸雯面色僵了僵，但还是顺从道：“既然童姥不愿意浪费，晚辈自当领命。”
说着，朱芸雯目光在桌子上扫视一番，最终拿着小碗舀了一小碗粥。相比较其他食物，粥好歹还是有些温度的。不过舀了一勺到嘴里，朱芸雯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太对胃口。
或许朱家的开创者朱士柳是穷苦出生，但到了朱芸雯这代，却也已经是第三代了。到了朱芸雯这代，自然没有祖辈们的吃苦耐劳，反而有些美其名曰世家规矩的骄奢淫逸。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朱芸雯，耳熏目染之下，纵使性子很好，见识也不错。但生活习性上，却不可避免的有些挑剔。就像青灵前世童话故事的豌豆公主一般，不是认知上的挑剔，而是往日的生活习惯，导致本能上的排斥。
若是有了变故，吃过大苦头，或许会让朱芸雯有所改变。但仅仅是宋淼她们的刺杀，还不足以让朱芸雯在衣食住行上有太大变化。
所以，明明可以面不改色自刎于人前，颇有侠女之风的朱芸雯。此时仅是吃着一碗略失了温度的粥，便皱着眉头，宛若受刑般难以下咽。
好不容易吞下这口之后，朱芸雯便动作优雅的将粥碗又放回到了桌子上。纵使腹内仍旧饥肠辘辘，却也不肯再动第二口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本为相同地位的甄可怜。从身份来说，甄可怜在阴极派的地位与朱芸雯在朱家是差不多的。甚至因为年岁尚小，甄可怜比能独领一方事物的朱芸雯要更受溺爱。
可遭受父母惨死的大变故，又跟着已经不需要怎么饮食的青灵凄凄惨惨混了几天。对于吃的方面，甄可怜已经改变许多了。甄可怜此时也能和青灵一样，吃出这些冷掉的食物中的美味。
可正因为如此，这些食物也勾起了甄可怜对过往的一丝回忆。再看到朱芸雯浅尝即止，皱着眉头放下了粥碗的大小姐做派。一时之间，悲从心头起。
纵使甄可怜勉力保持着往日的大小姐做派，举止优雅的吃着食物。可是她与朱芸雯之间明显的差别，却让甄可怜越发难过。毕竟是小孩子身体，一旦动了情，想止是止不足的。甄可怜也只能勉强让水汽在眼中打转，不至于落下而已。
这样一来，青灵顿时觉得有些难受了。能上桌吃饭的，本就只有三个人。结果可好，一个吃了一口，皱着眉头就不吃了。另一个，吃倒是愿意吃，可吃的快哭了是怎么回事！
青灵也不是那种自己觉得吃糠咽菜挺好，就逼着能大鱼大肉的也一起吃糠咽菜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也，亦勿施于人的道理青灵自然也清楚。
几口吃掉突然失去味道的食物，青灵对着朱芸雯和甄可怜说道：“真吃不下去，就别吃了。上热菜吧！别弄得好像我一定要逼你们勉强自己一样！有想法，直说就好，我很大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