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逼宫一事刚得平息,消息就火速传遍了天下各处。巧合的是北殇大军也在这个时候莫名的选择了撤兵,云墨白和叶枭率领的龙骑刚过亓殇边境,连椅子都没坐热就接到了班师回朝的圣旨。
回去的路上,云墨白看着谴责太子逼宫的檄文不禁感叹道帝王无情,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子嗣,只要有心动摇皇权,都会落个死不足惜的下场。
这种感觉让云墨白越来越压抑,仿佛自己头顶上的这片天空都被乌云遮盖住了。
顺利抵达京城后,云墨白立刻就被传入皇宫面圣,他知道亓帝想对他说什么,他只不过好奇一点,那就是为什么在亓帝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丧子之痛。
“这次驰援边境,你辛苦了。”亓帝如是说。
“辛苦谈不上,北殇国听闻我大亓龙骑将至,打都没打一下就吓得撤兵了。”
亓帝听得出云墨白言语中并非真心实意的夸赞,不过他也不会计较这些,只是说道:“太子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朕已新立二皇子为太子,你觉着如何?”
云墨白低着头回道:“储君是陛下家事,轮不到我说话,陛下立二皇子为太子,自然是陛下深思熟虑的结果。”
亓帝笑了一声,说道:“你倒学得越来越乖了,那么接替林彧的事你还有什么异议么?”
“没有,全凭陛下安排。”
云墨白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亓帝的预料,不过对云墨白而言,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接到陛下召唤时,云墨白就知道亓帝会问这个,毕竟太子逼宫的事情并不像檄文上说的那样简单,以云墨白对太子的认知,太子是绝不可能勾结北殇抢自己父亲的皇位的,除非太子的脑袋被驴踢了。既然不是太子和北殇勾结,那能掀起这般波澜的人,整个亓国也只剩下沐连城了。云墨白看的明白,亓帝看得更清楚,所以亓帝需要云墨白尽快站队,而且必须站在他的这边,因为他很快就要对沐连城展开最后的围剿了。
离开皇宫后,云墨白偷偷来到了隐龙阁,不管从今以后他和沐连城是否要针锋相对,但血脉终究无法更改,云墨白想和沐连城来一次真正父子间的对话。
云墨白本来对沐连城没有丝毫父子之情,可当他看到曾经心思缜密、胸有成竹、自信无比且不可一世的沐连城,如今已然满头白发,憔悴的像一个将死之人时,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怜悯,这还是沐伯伯么?
同样,沐连城在见到了云墨白后,也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隐龙阁阁主的气势,留下的只有那一抹颓废中带着慈祥的目光。
“随便坐吧,你想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你,这是我们第一次以父子的名义聊天,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为何这么沮丧?我猜到太子的事是你在背后所为,可檄文上没这么写,也许陛下真的不知道呢?”云墨白忍不住安慰起来他,可这话就连云墨白自己都不信。
沐连城凄凄的一笑,说道:“不必安慰了,我败了,陛下心里想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那他想什么?”
“他想怎么让我的死能发挥出最好的作用。”
“这不像你,你从没这样悲观过。”
“是啊,从未这样,因为以前我并不知道他是武圣。”
“谁?武圣?”云墨白惊讶道。
沐连城看了他一眼,徒自点着头说道:“就是他,亓帝。”
“那又怎样?”云墨白惊讶归惊讶,可还是忍不住安慰他道,“武圣也就是打架厉害些,谁说武圣就一定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楚呢。”
沐连城苦笑着摇摇头,道:“说了不必安慰我,武圣可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更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达到的境界,那需要超乎常人的技力和头脑,这么多年了,他隐藏的这么深,就是在看我这个跳梁小丑的表演,所以我败了,一败涂地。”
云墨白见他消沉的样子,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了,索性便换了个话题,说道:“你说今日我问什么都会如实回答,对么?”
沐连城爽快的回道:“对,你问吧。”
云墨白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你跟我说说这些年来,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吧?”
“棋子。”沐连城不假思索的回答出来,但很快又补充道,“一枚和其他人完全不同,赋予了我最多情感的棋子。”
“那也是棋子。”云墨白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说说吧,你是怎么安排我这枚棋子的。”
沐连城这次真的没有隐瞒半点,他的话和当初云墨白从官馨儿嘴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就像是捧着官馨儿写的话本一字一句念出来似的。
“果然,我今年十七岁,你从我一出生就布下了这盘棋。”云墨白说这些话没有丝毫的责备,他反而有些释然。
沐连城低着头,说道:“是啊,但我从来没有想害你的念头,只是想让你成为被世人敬仰的王者。”
“可你从没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云墨白激动着,“你说有感情,这感情是什么?父子么?我看未必!这不过就是你作为亲生父亲而言仅存的一点良知吧!”
沐连城没有反驳,他也不想反驳,因为云墨白说的没错。
屋里沉寂了半晌,沐连城终于又开口了,他从怀中颤颤巍巍的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交给了云墨白,说道:“这里面是解开天命珠的其中一把钥匙,你娘应该把她那把也给你了吧,钥匙一共三把,最后一把就在亓帝手中,等你拿到了全部的钥匙,就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了。”
“你到如今还在安排我走你设计好的路?”
沐连城沉默着,不再说话。
云墨白知道已是身不由己,他收好了钥匙,起身说道:“还有多久?”
沐连城抬头问道:“什么多久?”
“你的死期。”
沐连城笑了,笑的很痛快,笑完之后,他才说道:“不清楚,要看陛下还想让我活多久了,你走吧,从这里出去后,再也不要见我了,就当从来没我这个父亲,哦对了,本来我也没真正做过你一天的父亲。”
“能不能停止复仇?”云墨白又问道。
“为什么?”
“我娘既然没有遇害,那复仇还有什么意义,你把仇恨放下,也许还有转换的余地。”
“会有么?”沐连城叹了口气,又道,“你说的其实也没错,如今不放下又能怎样呢?这次我听你的,但我不会抱有一丝亓帝能转变心意的希望。”
云墨白默默转过身走到门口,他不觉得自己会有不舍,可不知为什么,眼泪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流了下来。
“我走了,你保重吧,爹。”
说完这话,云墨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沐连城坐在原处,脸上露出笑容,那是几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笑容。
“你也保重,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