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再临,面前的兄长就像是盾牌一般挡住了那些箭。
远处马蹄声渐渐传来,箭雨似乎感应到了这股杀意匆忙停止,而曹天磊也在听见父亲的声音后跌落在了弟弟的身上。
此刻他的脸上满是鲜血,背后插着无数只箭,好似一只狼狈的刺猬。
“哥!我……”
“活下去,代替我,好好的……”曹天磊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曹天阙认识那是母亲留给他的,但是现在已经给那箭雨击得残破不全。
曹天阙抓着那枚玉佩,看着怀中缓缓闭上眼睛的兄长,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父亲的怒斥,众将的劝阻,就像是风一般还不及到了他的耳边就散了。
说到这里,曹天阙轻轻抚摸着手中那块残玉。
“因为我的顽劣,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兄长,于是我便发誓,我定然要代替兄长好生的活下去,因为我的这条命是他舍命换来的,并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知道么?”
曹天阙的故事让陆堪有些吃惊,在他看来曹天阙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将军,但是却不曾想会有这样一般过往。
“这件事儿对你来说并非是一件坏事儿,在战场上,你会看到你认识的人,你亲近的人在你的身旁倒下去,他们会被杀死,会被锋利的刀刃砍断手脚,而你除了厮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留在这里,那就一定要知道战场上是不讲理的地方,强者活下,弱者死去,仅此而已。”
说话间,曹天阙已经站起身来,他看到眼前在这个年轻人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样很好,但愿他能够想明白吧。
陆堪盯着墙角发呆了半晌,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起身想要出门不想却直接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陆堪看着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郁战。
“你做什么啊?”郁战揉了揉被撞疼了的额头,陆堪根本来不及喊疼一把抓住了郁战的肩膀:“赵二往哪个方向去了?”
“你说什么?”郁战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但陆堪似乎非常急切还不等他多说什么陆堪便一把推开他冲了出去。
外面的雪已经微微化开,路面有些湿滑,陆堪伤势虽已经无碍但这几日养伤身体但是身体还是非常虚弱一个不稳直接跌在了地上。
疼痛感跟寒冷让他冷静了很多,他缓慢起身看着远处的一片苍茫心中的一些东西因为曹天阙那个故事也经有了些许改变。
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接受可能发生的一切,战场是冰冷的,但是人心是温暖的。
陆堪捂住了自己的胸膛,他感觉那里正迸发出一场强烈的感觉,那是生命存在的最原始的力量。
谢谢你,赵二!
不远处曹天阙看着这个少年,那一片雪地上,他就好似一头受伤的孤狼一般落寞,但是他比谁都要清楚这头狼的致命性,他很庆幸那个叫做赵二的青年人用一条腿保护住了这匹好战的野狼。
几日后,陆堪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那把伴随着他良久的木弓却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当陆堪打算试试身手的时候,还不等用上三分力气那木弓竟然发出一声脆响生生断成了两节。
陆堪颇为意外,这木弓是村子里的老木匠用村子里最老的竹子精心制成,说是用上个十年八载都不成问题,但这只不过也两三年的光景这木弓竟然就这么断掉了。
陆堪看着手中的残弓,难不成这家伙都要离开自己了么?
“用这个吧。”
陆堪正迟滞之际,一把木弓已经搭在了手中,这把木弓要比自己的那把更加的沉重,而且表面更加的光滑透亮,少说也应该是用了五年以上的弓箭,有些地方的漆痕已经剥落,但是手感却比自己的那把不知道要好到什么地方去。
“曹将军,这……”
“我还在忧虑你们的奖赏,眼下这不是解决了么?”曹天阙指了指递到了陆堪手中的那把弓箭:“神箭手需要一把好弓,这把虽然破旧但是也取了百余匈奴士兵首级,我觉得它配得上你。”
陆堪难以置信的看着这把弓箭,说实在的这把弓箭虽然比自己的要好很多,但并非处处精妙,但是拿在手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感觉。
“还不是试试看。”
“是!”陆堪应了一声,他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抵在了弓弦上,手起箭出,只听一阵风声那箭竟直接没入了靶子三寸有余。
好强的力道!
陆堪不由得咋舌,因为伤病这并非是他的全力,但这弓箭的威力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这弓如何?”
陆堪点了点头:“弓的手感极好,虽然不是上品,但这弓弦……”陆堪盯着那弓弦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不由得开口问道:“敢问将军这弓弦是何材质?”
“这个啊!”曹天阙笑了笑:“这是我前些年征战偶遇猛虎将其击杀后抽取的虎筋,那猛虎正值壮年,筋骨异常强健,恰巧那时我的弓弦已断便差人替换,不想竟会有这般力道。”
动物筋骨是做弓弦的材料,而这虎筋又是上品,非凡人能够得到,可想这弓箭对于曹天阙来说有多么珍贵,而如今曹天阙将此物赠予自己……
陆堪抬起头,从曹天阙眼中他看到了那一缕灼灼燃烧的斗志。
塞外一片白雪皑皑,戈天鸢的面前横着一方棋盘,上面黑白棋子已经渐入险境,对面一个汉人打扮的白衣男子跪坐在第,他的目光虽盯着棋盘但是思绪却丝毫不在棋局之上。
戈天鸢看着手中书信,那是从边塞传来的战报,随着阅读戈天鸢的脸色渐渐阴沉但很快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静,她微微扬起了嘴角看向了对面的江十二。
“看先生这般,莫非是捷报么?”
听闻江十二所言,戈天鸢却蓦然一笑:“怎么,你很希望听到这种消息么?”
“那看来是我们的捷报。”说话间一颗棋子落在盘上,正堵住了戈天鸢的生路,眼看着那白棋已入死局,戈天鸢却不温不火,她将一颗白子落在了一处,江十二一愣,面前棋盘的格局未变,但是却因这一子落下凭空生出了一丝异样。
戈天鸢并不打算理会此事,她朝着旁边侍者招了招手:“去,拟一封书信送到敖家,就说敖家末子战死沙场,余下的事儿然他们看着办吧。”
侍者点头便退了下去,江十二又落下一子,戈天鸢也很利落的继续下子。
虽然已渐入死局但戈天鸢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每当江十二落子她便抬手跟上,没有丝毫的思索,江十二观察着戈天鸢试图想要看出这女人的想法,但他面前的戈天鸢就好像是一面镜子一般,不管他如何观察,他所见的只是自己在这女人面前的倒影,至于这女人的分毫他根本无法揣测。
“好看么?”戈天鸢抬起头,那张巧丽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虽说眼前人看上去不过少女模样但隐藏在那双眸中的神秘却让江十二不寒而栗。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不知让多少绣衣使者殒命,让多少战士赴死。
“怎么,不会说话了么?”
江十二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戈天鸢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江十二,若是初次相遇,江十二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跟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匈奴智者联系到一起。
“怎么个好奇法子呢?”
“我好奇你这样精巧的女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的。”江十二淡淡道,不想戈天鸢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仰天大笑。
“真是有趣儿,你的好奇让我感觉你是个不太一样的人,起码跟我之前想的并不一样了。”
戈天鸢的话让江十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这女人又在想一些什么东西,他只是叹了口起身便想要离开。
就在他的手碰到门的瞬间,戈天鸢的话让他停住了脚步:“你想回去么?”
江十二一怔,他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戈天鸢,似乎有些怀疑她说的话。
他的反应让戈天鸢非常的满意,后者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怎么?不信?”
江十二半信半疑的坐回到了原位,若是旁人他还有可能相信,但是对方是足智多谋的戈天鸢,这其中定然有诈。
戈天鸢并未着急回应江十二,而是抬手倒了一杯清茶递了过去,江十二看着那杯清茶:“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戈天鸢笑笑:“难道我在你心中真的是那样的诡计多端么?”
“难道你不是么?”江十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戈天鸢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怕了你了,我跟你摊牌,现在我可以放你回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要求。”
江十二就知道这件事儿绝对没有说说这么简单:“那我若是不答应呢?”
“无妨,这是给你的机会,如果你不想的话仍旧可以在这住下,但是我不敢保证左贤王那边会不会……”
“威胁么?”
“不,是提醒,我不得不承认在绣衣使者之中你是个顶聪明的人,否则你也绝对不会将情报带出这片草原,我只是提醒你,这并非长久之计,人还是要为了自己着想,你很久没有回去了吧,天冷了,家里的被子已经不暖了。”
戈天鸢的话让江十二浑身一震,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股怒意从他的心底陡然升起,他猛地推翻面前的棋盘扑到了戈天鸢的身上死死的钳住了她的脖子。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门口的守卫,他们冲进屋内看到这番场景纷纷扬起了手中的弯刀,戈天鸢却朝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
愤怒让江十二红了眼睛,他看着被自己掐住脖子的戈天鸢:“你不要以为这样会让我认输,戈天鸢,你错了,你错了!”
手中力道逐渐加重,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还在笑,为什么!
那笑容宛若梦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手不自觉的从那纤细的脖颈滑落下来垂在了身侧。
戈天鸢并未起身,她仍旧仰面躺在地上笑盈盈的看着满面颓唐的江十二。
“你这是,答应了?”
江十二没有多言,他缓慢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几名匈奴守卫将他拦住,戈天鸢朝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江十二放出去。
“您没事儿吧?”一旁的侍女匆忙上前去检查戈天鸢的伤势,戈天鸢却朝着她摆了摆手:“不妨事,传我的令,准备马匹,羔羊,丝绢棉布还有金子,不能让汉人觉得我们太小气,得让我们的绣衣使者风风光光的回到汉地,你说对么?”
侍女急忙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此刻一名市侍卫上前:“公主,我不太明白,您这又是马匹又是羔羊金子的,这不是赔本买卖么?”
“你懂什么?”戈天鸢不满的白了他一眼:“你何曾见过我戈天鸢做过赔本的买卖?”
那侍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侍卫呵斥住,戈天鸢看着地上散落的棋子,这一局她赢定了。
塞外寒风,江十二坐在一块石头上安静的凝望着这一片雪白,狂风卷积着残雪散落在他的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落败感从心头袭来,他本以为他可以得胜,但从他松开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一败涂地。
“喝!”一声怒吼传来,伴随着暴击剑落地的声音,陆堪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手心那实打实的酥麻感让他明白眼前的郁战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莽撞的年轻人了,他比过去要更加的强壮也更加的勇猛。
“不错嘛,你们?”
正在训练的二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布袋不知道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你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啊!这么就都不见你人影,拿的什么好东西,让我瞧瞧。”说话间郁战已经窜到了楚南寻跟前,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袋子,楚南寻赶忙将袋子甩给陆堪,将缠在身上的郁战一把扯开。
“这是给伤员补充营养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也受伤了,你这不公平啊!”郁战不满的抱怨道,一旁的陆堪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不管如何成长郁战这样的性格要有所成长定然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的。
他将手中的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整只烧鸡,霎时间香味便直接散了开来,郁战也松开了楚南寻的手跑到了陆堪身旁。
营内的伙食虽然不差,但是鲜少会有这样的美味,二人根本来不及客气直接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