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弓相比,弩的上手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即使是新兵,也能很快的成为用弩高手。弩,也是步兵对付奇兵的神器。一个新兵,就能轻松击杀一个花了一辈子时间来接受战斗训练的骑士。所以新兵是拿不到弩的,每一张弩的遗失,都是损失。
“不过吧。”
这赵二又挠了挠脑袋,话锋一转,说道:“咱们这位队正比不得隔壁那位,他心胸可不算宽广。你们两要是真的接到了人物,可千万小心,不要被他趁机害了你们。”
陆堪郁战相视一笑,早就结下了仇。有没有今天的事情,双方之间也不可能和平共处。
同样的一片天空下,本在一个山村中生活现在被抓走的乡亲,也都沦为奴隶。好在他们跟在了戈天鸢的身旁,手里的活计不算累,处境也很安全。相比较起来,倒是比当初的日子还好过了些。
毕竟在这里,只要听话干活,吃喝是不用他们发愁。最让他们奇怪的是,这群匈奴对待他们这些人远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就连其中谁生病了,都会安排郎中去救治。村民们是非常欣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看到老村长闲暇时候坐在草原高坡上望着东面唉声叹气,老村长年纪大了,他们并没有强制他去干活。
这些村民就更加想不通,有东西吃,有衣服穿,还不用干活的日子里,有什么好忧愁的。
老村长本就皱纹横生的脸上,又添了几道痕迹,显得更加苍老了。
平日里,不管是谁去关心这个问题。老村长都是一样的摆摆手,问的急了,就不耐烦的说告诉你你也不懂。说完,又坐在那里发呆,忧愁。
时间长了,这些个村民也就听之任之,反而是习惯在这里生活了。
这片草地的更高处,有一座营帐,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整个草原的牧民看向那里的时候,都是仰视的目光。不为其他,只因那里是能为他们带来更好生活的,第一智者戈天鸢的住处。
在她的身旁,坐着的是江十二。准确的说,两人中间是一张棋盘,两盏浓茶。
纵横十九道,围棋。
“江,你觉得在绣衣使者的记录里,你还活着吗?”戈天鸢执白,很随意的落子。她的围棋水准,在整个草原上是无可匹敌的。棋力之强,前所未有。所以她与江十二下棋,随意即可。
江十二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落了一颗子。听到戈天鸢的文化,他摇摇头,笑道:“从我来到草原上开始,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也得感谢左贤王没有对我施加刑罚,不然现在我也只好自杀了。在左贤王这里,谁都不可能忍得住不开口。这一点,我很清楚。”
“江,你自杀的信念我是相信的。你们整个绣衣使者,我都很钦佩。只不过这一次不这么做,是因为不需要。”戈天鸢笑呵呵的摇头,说道:“你们的朝堂上有我的人,他会弹劾曹闲野私自变动军防的事情。要是这个时候,军营里恰好出了点事情,你猜会不会换将?”
“这些事情,不是我该考虑的。”江十二尤为果断的闭上眼睛,摇头。和戈天鸢斗计,两个他也不会是对手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本事从戈天鸢话里面分辨真假,万一被她利用,自己可就罪莫大焉。
可听到戈天鸢说的这件事情,他又如何能不动心去给曹大将军做一个提醒?
“你就不想知道,我如何让军营出事?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啊。不是你,我还真没有机会把人送进去呢。想到了吗?你这么聪明,一定想得到的。”戈天鸢微微一笑,起身走出军营。
江十二闻声睁开眼睛,一脸痛苦之色。
塞下寒风起,冷意入骨来。
江十二在戈天鸢离开很久以后,慢慢的把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的捡到盒子里。
事实再一次向他证明,戈天鸢是他招架都无法招架的对手。他甚至想不通外面这些村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待遇,不敢确定戈天鸢和他说这样的信息目的是什么。
江十二的第一反应,是她希望通过自己传达这个信息到朝廷。可眼前这个女人是戈天鸢,江十二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想办法把事情的原委传达过去。
他同样要考虑,会担忧戈天鸢会不会趁机把绣衣使者在塞外的势力都挖出来。也害怕万一没有传递,事情真的按照这个境况发展,他是否因为内疚而精神崩溃。
“他会传递回去吗?”
在路上,给戈天鸢做了很多年马夫的老头,愁容满面。现在匈奴也不好过,他们的内部矛盾很多。
战争,很多时候也是转移矛盾最好的方式。
“三天之内,这个消息一定会传递出去。”
戈天鸢十分自信,在和江十二聊天的这一路,她基本已经摸清了这个人的性格。多谋而无断,这样的人只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传递出去,让他做决定。他担不起,也背负不了。
“要不要顺藤摸瓜?”
老车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不要打扰他,也不要碰这些线。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以后用得上的地方多着呢。两国相争,人不是棋子。”
戈天鸢悠悠然的望着天空,眼神空幽。
老车夫闻言默然,是啊,人是千变万化的。没有全黑,也没有全白。谁能真正的看透人心?即便有着第一智者称号的左贤王,也是做不到的吧?
她当然看不透所有。
比如已经进了玉门关的陆堪,此时已经得到了外出执行任务的机会。而且得来的远比他想象的容易得多。最开始的时候,陆堪担忧过楚南寻会不会趁机阻碍,不给他立功的机会。队正的安排,在军营里就是军令如山,无法违抗!
可楚南寻好像一点也没有前后发生的事情,第一次出任务就安排了陆堪和郁战。斥候小队三人一组,但不允许三个人都是新入营的新兵。所以这个小组就多了一个领队,陈二。
最开始陈二是拼了命的推辞的,他那点本事,哪有资格当这两位的领队啊。虽然这两位是新兵不假,可人家的本事摆在那里。战场边缘的军营里,可不看资历。没本事很快就死掉了,资历有什么用?
只不过这种环境下,还有资历存在的,往往本事都不一般。要么是作战的本事,要么是保命的本事。对于一个士兵来说,这两种本事不分强弱,一样重要。
立功,那也是在保命的前提下。
但是陆堪和郁战合力把赵二给架上去了,说这件事非得他做不可,别人做不来。并且保证两个人一定听从指挥,让向西绝不往东。赵二这才勉为其难把这件差事应承了下来,可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按照规章制度领取了巡查配件的郁战,钻进营帐里找到陆堪,小声问道:“堪哥儿,咱们这要走了。不跟石姑娘以及赵姑娘打个招呼啊?”
“又不是不回来,再说这样的事情和两个姑娘说什么?”陆堪摇了摇头。
“到底是有危险的,要是出了事,就没人知道我们哪里去了。”郁战的声音有些悲凉,也正如他所说,一旦上了草原。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厉害的人,也不敢保证如此空旷的环境下,不会出现意外。哪怕你一身本事,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也就是一箭的事情。
从马背上的功夫来说,汉人是天然落后于游牧民族的。
“如果活着,她们自然会看到。如果死了,那他们看得到还是看不到又有什么区别?徒增伤悲而已,男子汉大丈夫,心思别放在这里,没意义。”陆堪拍了拍郁战的肩膀,他不是反对自己这个弟弟去喜欢一个女孩。只是眼下,他们兄弟两人没有谈情说爱的时间和土壤。
郁战点头:“我知道的,这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要提刀北去,斩下她的头颅。”
陆堪眯了眯眼睛,没有多问。
“哎,你怎么还是这把长弓?军营发的,可比你自己做的这把,精细不少。”郁战忽然发现,陆堪准备好的长弓竟然不是军营里发下来的那把。他们当初制造长弓的时候,因为工具的原因,和军营里发的可当真是差了不少。唯一胜过的地方,可能就是弓身用的百年老树,质地坚硬。
陆堪摇了摇头,笑道:“什么精细不精细的,这把弓用的顺手了,有感情了,就不想换了。人嘛,都是有感情的。”
“也是,反正堪哥儿你箭法那么好,用什么弓都一样。”郁战把手边的弩举了起来,笑道:“不过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就很好用了,虽然射程不如长弓,威力也差了不少。但简单易操作,杀人容易许多。”
陆堪闻言笑了笑,点头道:“几天时间就能掌握的杀人利器,确实厉害。”
他是见过弩的,在匈奴拖死他父亲的那一次。领头的那个人手里就拿着一把黑色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后来猎头叔叔和他说那个东西叫做弩。并且和他讲述了弩的使用方式,以及对抗办法。
猎头叔叔对于弩是不屑一顾的,他说一个弓箭高手在一个公平的环境下,对弩手完全可以进行猎杀。因为弩装弩箭是很麻烦很慢的,所需要耗费的时间,足够一个箭术高手射出去多次了。他估算过,以陆堪的本事,弩箭装填的功夫,他能做到九箭连珠。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郁战美滋滋的把弩箭放好,提起长刀招呼道:“咱们走吧,待会就要出发了。说起草原的地貌,其实哪有人比咱们还来的熟悉的啊。”
陆堪点了点头,没接话。跟在郁战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在营帐外面的时候,他转过头,逆着光朝着后面山坡上看了一眼。
江十二咬着后槽牙走出营帐,在看到外面这些村民的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把兵防图遗失的事情委托陆堪带到长城,对于大汉以及边军来说是大好事。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是无妄之灾。
他们不仅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反而是连累了他们。
但现在,他只能厚着脸皮去求人帮忙。
这些村民是不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事情,对于和他们一起被抓过来的江十二一直抱着很好的态度。加上江十二能够和戈天鸢平等的对话,也在无形之中给了他们压迫力。
江十二走在人群中,对于这些乡亲们的善意给予微笑回应。他的灿烂,掩饰心中的不安。在营帐里,他已经想好了目标。这个消息想要传递出去,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得到的。他自己都未曾逃到长城,不可能随意找到一个人就成功办到。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有可能办成这件事情的,这里面还真有一个不二人选。那就是一手培养出陆堪的猎头,也是负责带领村民上山打猎的首领。江十二是见过陆堪的,也算是相对比较了解,能培养出这个小子的人,他不觉得会很普通。
就算陆堪是天赋异禀,箭术无双,也得有个人带进门不是?
江十二现在就停在把陆堪郁战带进门的这个师傅眼前,一个壮硕的汉子。裸露的手臂上有着一道道望之骇然的伤疤,他在干活,每一次晦挥起工具,伤疤颤动像一只只蜈蚣在动。
“这位兄弟,是有什么事情吗?”这大汉停住手,扭过头说话的时候,让人感觉他的声音似乎从天灵盖中发出。醇厚,具有威严。
“我叫江十二,我见过陆堪。这孩子带着我的东西进了长城,应当过得是不错的。”江十二想了半天,决定用陆堪作为突破口。
果然,大汉脸上少了一丝戒备,多了点亲近。
“陆堪这小子,一直就是个机灵的。行走在山林中,能不受伤的,除了他一个都没有了。”大汉缅怀道:“我教的本事,他也总是第一个学会。他们都说郁战是新一代人里面最强大的,不过我一直觉得,他们两个没有可比性。”
大汉顿了一下,笑道:“两个郁战,也比不上一个陆堪!”
江十二回想了一下自己受伤时候陆堪和郁战的表现和决断力,确实差距不小。
于是他点了点头,赞同说道:“确实如此,陆堪这个孩子,将来会有大成就的。”
大汉很开心。
这位村子里面的猎头首领笑开心了以后,问道:“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跟我夸赞一下陆堪的吧?从我心里来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在和他见面了。”
“你很快就会和他在见到,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帮忙。成功了,说不定能把这些乡亲们都救到长城以内。”江十二左右观察了一番,戈天鸢的人确实全部撤离了,没有人在盯梢。
“和陆堪一样的事情是吗?”大汉摇摇头,笑道:“村子里被随即屠杀一半人的时候你们不在,村子里饿的只能吃着草皮和老虎搏斗的时候你们不在,村子里被全部抓走的时候你们还是不在。现在,你让我送东西,冒着害了这么多人性命的危险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