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秦枫第一次主动跑上去问楚语墨问题后，他晚上看闲书，特意看得比以前仔细。刚开始还只是有意识的把问题印在脑海里，最后演变为拿着一个本子，把问题整理在本子上，让印象更加深刻。
对此，他自嘲道:“得，终于能好好的看一本书了……”
跟跑了几次后，往后便成了习惯。秦枫也懒得去管什么“理性”。重要的是早上和楚语墨聊着天很有趣。养成一个习惯本就不需要多少时间，若在养成的过程中能使人愉悦，那便更快了。
楚语墨也在“补课复习”，因为秦枫问的一些问题让她开始有些吃力，总要回屋翻出相关的资料再次了解才能给秦枫答复。
她喜欢这种有人陪在一旁的日子。当身边人能和自己聊些共同的话题时，那种精神上的共鸣总是让人欣喜。
就这样，二人跑过了两个星期。
……
九月二十三，秋分
晚夏已经跑过，留下淡淡红色，萧瑟渐起……
楚语墨租住到这里后，由一开始不适应到形成规律性作息，每天常跑的地方中便包括租住房屋附近的一个菜市场。
她喜欢菜市场里的喧闹和各种食材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记得小时候，每次做饭前母亲常常带着她往家附近的菜市场里逛，每次提着篮子跟在母亲后面，津津有味的看着平时温文尔雅的母亲在跟卖菜的小贩为一两毛钱而“勾心斗角”。买时和买后，母亲总要在耳旁对她说什么猪肉最好、今日的猪肉价格几何、怎样看猪肉的新鲜程度、如何路由器西红柿的软硬决定其好坏、称青菜时要去掉表面一层的枯黄。有时母亲会偷偷嘲笑小贩把菜市场“新人”当傻子的行为，有时又会和菜市场“老人”唱双簧齐斗小贩。那时候楚语墨站在一旁看着这些，总会偷笑一二。母亲也告诉过她，无规矩不成方圆，在菜市场也有不成文的规矩：这菜你可以说他好，但是不能当着人主人家面前说他“坏”；商贩在“坑骗”来菜市场买菜的新人时，你即使看懂里面的道道，也不能站出来干预，除非这新人你认识而且关系好，这一为不惹祸上身，二便是新人得交“学费”；买到不好的食材，也不要去找人家商贩“理论”，这教训谁都得吃。
读了这些年的历史，每次看到历史上人物们的利益或情感互动，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儿时这菜市场里的场景...
铁皮鱼缸里的放满的草鱼，输送氧气的机器“呼呲呲”的响动着，浴缸里不断泛起的气泡；卖菜小贩洒着水，让蔬菜看起来更饱满新鲜；刚刚换了个价牌的肉贩手拿自制驱蚊器在摊上时不时甩弄，高喊：“来来来~看一看了啊！新鲜的猪肉、新鲜的猪肉”；以及耳边时不时响起的“一块二，少了不卖！”、“太贵了！一块！”、“不卖、不卖，这已经是进价了！”，“一块一，不行我走了，去前面看看”...
楚语墨左右闲逛。她买菜做饭从不事先考虑，而是就食材下锅。了解今天市场上有什么新鲜食材后，心里便有了菜单。唯一可惜的事，现在不能多做喽，毕竟就是她一个人吃饭。
秦枫站在一家猪肉铺旁，看了一眼肉的成色后，问道：“师傅，猪肉怎么卖？”
“秦律师？！”，楚语墨一听，忙转头看向右边，眼睛一亮。
商贩看了秦枫一眼，心想“眼生”。又见对方直接问“猪肉价”，而不直接摸、不拿起细看…商贩觉得这生意可以做，而且大有作为。
笑问，“你要买去做什么?”
“买去炒着吃”
商贩“随手”从里面挑了快肉，“哦，那这个吧。这个肉全部为瘦肉，一入嘴特别爽口”。
秦枫看了看，便点头道:“多少钱一斤啊师傅？”
见对方真打算买，商贩内心大笑，脸上还是诚恳的给秦枫优惠，“猪肉是19块5一斤的，这不是下午了吗？所以算你19块吧”。
楚语墨站在秦枫身后不远处，掩嘴轻笑，肩膀止不住的上下耸动。如果她没看错和猜错的话，商贩手上拿的那块肉应该是“坐板肉”，也叫“坐臀肉”，通俗具体一点就是猪屁股上的肉。这个部位的肉全为瘦肉，但是肉质稍老，肌纤维较长，吃起来口感会比较硬。
见秦律师真的有掏钱买肉的念头，楚语墨也不忍在一旁冷视，毕竟和秦律师相处近二十天，也算是朋友，符合那条规则的条件。
上前笑问:“秦律师，买肉啊？”
这声音才响起，秦枫便一个激灵立马转头看去，确认来人是她后，一笑，“对啊楚老师，你也来买菜？”
商贩一见新来个年轻人，心也不慌，“如果可能的话，又可以顺道再做一笔生意~”
“嗯~”，楚语墨笑着点头近前，站在铺前看。
“新鲜的猪肉，买回去炒菜特别香。如果你要炖汤，这个肉特别适合...”，商贩拿起一块后蹄。
“谢了师傅~我先看看”，楚语墨先大致看了一圈。先拿起其他猪肉看看，再不经意的拿起刚刚商铺给秦枫推荐的那快肉。看了其外形，又用手指感觉了一下肉质，心里已经确定这就是“坐臀肉”。
商贩注意到楚语墨指压猪肉的动作和翻看猪肉时的关注点。心里一遭，“不会碰到行家了吧...”
站在秦枫旁边，楚语墨“恍然”对秦枫道，“对了秦律师，我才想起家里冰箱里还有一点猪肉呢”，抬头对肉铺老板说:“打扰了，老板”。
楚语墨把“冰箱”二字喊得较重。转身朝秦枫轻摇头，便离开了猪肉铺。
对于如何“撤场”，楚母自然是教了楚语墨不少：要么笑着摇头就走、要么丢下一句“太贵”、要么就是一句“家里还剩一点，先吃完再说”…
秦枫不解，心想:“楚老师家里有冰箱？”。那屋子里的家具是他设计摆放的，里面有什么他大致清楚。
“难道是楚老师后面自己买的？”。
但楚语墨转身背对商铺后的那个动作警示了他。脑袋急转过来，对师傅说：“我也才想起家里冰箱里还有点猪肉呢，谢了师傅~下次我再来买”。说完，转身离去。
“噗嗤~”，正在前面走着的楚语墨被秦枫这个和自己同样的牵强理由给逗笑了。
商贩混迹菜市场多年，怎会不知道自己糊弄人的事被发现了，补救道：“小兄弟，别走啊。我再给你便宜一点啊！18块5你拿走！小兄弟...”
“谢了，师傅。但我还是先把家里冰箱剩下的吃完吧，下次吧、下次”，秦枫一边丢下这句话，一边追上前面的楚语墨。
“楚老师还会看猪肉？”，近前，见楚语墨正拿纸擦手。纸终究是干质的，去不掉手上的油脂和腥味。秦枫便取出公文包的自己的茶杯，打开盖子，“用这个”。把茶杯斜放，示意楚语墨把手递过来。
“略懂一二”，楚语墨有些不好意思，“没事的秦律师，我回去再洗就行”。
“没事。我现在下班，这茶水也用不上，回家了也要倒掉”，秦枫又递上茶杯示意。
她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道:“谢谢，秦律师”。
楚语墨递上手，秦枫轻缓的倒着水。
茶水有些涩香，还温热。
“我也得谢你，刚刚那猪肉有问题是吗？”
“秦律师平时怎么买肉的”，楚语墨有些好奇。秦枫一个人生活这么长时间，这些基本的生话常识应该懂一些吧。
“就是看看新鲜与否”，或许是觉得这个答案有些浅显，秦枫又解释:“我现在主要是去超市买，超市里把各种肉都标识得很清楚”。
他也知道些猪肉哪个部位好的知识，但知道不代表会找。尤其在菜市场这种地方，他就有些捉瞎了。今天没在事务所待着，是因为一个当事人在菜市场附近一家茶馆约见他。商议好事后，他便顺路到这买菜。
见楚语墨洗好了手，秦枫收回水壶，见楚语墨不方便的取着包里的纸张，一边说“我来”，一边从包里取出纸张递给她。
楚语墨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谢谢”。
她一边擦手，一边给秦枫解释道:“刚刚那店家给你的那块肉是‘坐臀肉’，虽然近乎全是瘦肉，但是肉质硬，口感较差”。
“……”，秦枫突然想起以前在这菜市场买的肉里面，有几次总感觉有点“老”。
楚语墨又加了一句，“而且这种肉的价格一般都比较低”。
秦枫哭笑不得，“买个肉都这么复杂吗？”
“呵呵~”，楚语墨一笑，提议道:“秦律师，要不我带你买一买肉吧？”
“好，麻烦楚老师指点一二了”，秦枫也不拒绝。
一边走，楚语墨一边说:“买肉得先知道肉。猪肉呢通常被分为四个等级:特级、一级、二级、三级。特级指里脊肉，是猪肉里最嫩的部位，一般很难遇到，通常早上早早来菜市场才能买到，这种肉通常拿来爆炒和火锅;一级肉里包括通脊肉和后腿肉。通脊肉质较差一点，可做里脊肉的替代品。对了，宏观的后腿肉就包括你刚刚要买的那个‘坐臀肉’，狭义上的后腿肉呢质嫩，有肥有瘦，肥瘦相连，但瘦肉占大部分，易柴，所以最适宜做回锅肉、汤、红烧肉，当然做小炒也可以;二级肉则是前腿肉和五花肉，前腿肉半肥半瘦肉质较老但有弹性，最适合用来包饺子或者抄手。五花肉肉质较嫩，肥瘦相间，皮薄，适宜做红烧肉、东坡肉;三级包括血脖肉、奶脯肉、前肘、后肘。这种级别的肉质特殊，所以处理要麻烦一点。对了，特别要注意血脖肉，千万别吃。奶脯肉可以用做熬油，熬剩下的油渣佐以青椒爆炒是道好菜。肘子可以做卤味、红烧肘子，也可以熬汤做特色火锅。最后还有一些如排骨、猪尾可以……”
楚语墨条理明晰的解释着猪身上各部位肉的差别。
秦枫在一旁用眼看着楚语墨的眼睛以示自己正认真听讲，不时的点头认同。
听楚语墨说完，秦枫点评，“我觉得刚刚应该把分级去掉”。
“为何？”
“楚老师把各部位最合适的做法都阐述得明明白白，不正应了那句话‘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有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吗？”
“额……”，楚语墨一听，笑道:“秦律师说到了点子上”。她越回味这句话越觉得有趣。
“那如何区别这些肉？”
“这个就有些难了，不但需要经验，还有一些诀窍……”，楚语墨又说了一些楚母转给她的经验和自己这些的买肉的心得。
对于这个，秦枫就有些难听懂了，他还是喜欢听刚刚的菜名。
即使听不懂，他却也不打断楚语墨，这姑娘正在兴头上，秦枫乐得见她讲解。
见楚语墨讲解完如何分辨肉，秦枫自嘲，“楚老师，多谢你的讲解。但我是一个‘吃货’，能听进去的只有你刚刚说的那些‘回锅肉’、‘红烧肉’。而后面这个比较‘专业’的东西，‘学生’我就听不太懂了，但是……”，秦枫比了个大拇指，由衷的赞道:“你真的很优秀”。
“哪有”，被人夸奖，楚语墨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些生活常识”。
“很多人就不懂这些‘常识’，这就是一种优秀”
楚语墨眼神膘到一家肉摊。见上面摆放的猪肉成品不错，“看看这个”。话落，向肉蒲走去。
秦枫点点头，跟在一旁。
楚语墨不闻老板的话，用手翻看一块猪肉，直接问“老板，这后腿肉怎么卖？”
这话一问，结合她手上拿着肉检验的行为，老板便知道是个行家。
“19块5一斤”
楚语墨点点头，她心里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看着站在旁边的秦枫，毕竟是对方买肉，她得询问对方的意见。
秦枫问，“如何？”
楚语墨点头，“还行”。又掩嘴低声一句，“价格有一点儿高”。
秦枫知道这姑娘比较清淡低调，她说“还行”那就是“可以买”的意思。
对老板说，“来一斤师傅”。
至于价格高那么一点儿，他不怎么介意。
“好嘞”。
趁师傅在处理着肉，秦枫又拿出茶杯倒水给楚语墨洗手。
楚语墨低声对秦枫说，“最近猪肉一般在19块3左右，对方叫19块5合理可接受……”，楚语墨停顿了一下，“虽然讲讲价可以压一压，但我觉得没必要为了两毛钱……不是，怎么说呢…老板也不容易…也不是…”，楚语墨感觉有些堵。她本就不怎么会说话，更别说去完整的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她原本想说的是“我不会讲价”。可这样说出来让她有些尴尬，习惯性的独自完成身边的事，说出自己“不行”总让她难以开口。但不说又感觉有些伪善。
秦枫见她有点急，也不催，柔声道:“不急，慢慢说”。
或许是秦枫温柔以待，楚语墨鼓起了点勇气，细声细语的说，“就是……我不会讲价……”。
“啊？”，秦枫一愣，才知道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又见楚语墨说出后脸上的不自然。
他突然发现这姑娘骨子里的这几分倔强，莫名的有些像自己……
一笑，便“神神秘秘”的掩嘴对楚语墨说:“楚老师，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刚刚才发现我来菜市场买肉被卖肉的坑了几次，而且我也不会讲价”。
“额……”，楚语墨一愣。
秦枫又低声加了一句，“你别说出去啊”。
“噗嗤”，楚语墨忍不住了，“咯咯”直笑。
老板把肉称斤去皮，处理好后递上，“你们的肉”。
“谢了，多少钱师傅？”
“一斤多一两，算你20块钱吧”。
“好的”，秦枫拿出钱包，给了张二十块钱，接过肉，见楚语墨还在一旁笑，“走了。有这么好笑吗？”
“没有~”，楚语墨平复了点心境，“秦律师，你真的是个趣人”。
“夸人都不会夸，这话很多人都用过了”
“我就不会夸人”
“巧了，我也不会”，秦枫耸耸肩。
楚语墨被这句话又逗笑了。
不会夸人？
提起口袋里的猪肉放在眼前，秦枫问:“你说这肉看起来都一样，怎么会分得这么细呢？”。
“这需要经验和技巧才能看得懂、分得清”。
秦枫摇头，“算了，对这种事我还是感觉头疼”。
楚语墨一笑，“其实不复杂，秦律师你在网上收集收集这方面的知识，再结合实践。很快就学会了”
“行，我回去试试”，秦枫一般说这话便是搪塞。
楚语墨也不深究。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聊着天逛着。
站在一堆大妈正齐斗商贩身后，等大妈们跟商贩讲价谈妥后，便向前搭个顺风车。
对不顺心的食材，相互打着掩护“撤场”。
一同偷偷取笑刚刚看见的小贩坑骗菜市场新人的全过程，虽然秦枫自己也算半个新人。
…
回到公寓，秦枫把楚语墨的菜递给她。
楚语墨笑着接过，“麻烦了，秦律师”。
“没事，今天还得感谢你带我买肉呢”。
“那……再见”
“嗯”，秦枫点点头，“再见”。
目送楚语墨进了家门，他转身回屋。
…
秦枫打开客厅里的音响，用手机随意点了首歌。
一边洗着菜一边哼唱着，脑海里浮现楚语墨讲解时的样子，不由得嘴角上扬。
真的很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