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清楚自己有多大能耐。坏人找上门之前,想查出仇人身份确实不容易,可若等到坏人上门,自己能做的更少。
帮着打架吗?自己可能还不如阿成或杠头。
调查不易,却也不是完全无从下手。学校大门外不远,有一棵大树,阿蛮传递过去老皮的影相,得到的答复是这人没在周边出现过。换成墩子和麻狗,结果也一样。
阿蛮将对象换成街上别的大树,照样都试一次。因为出学校不方便,阿蛮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完成,结果却没有不同。
按照常理,做事前肯定要踩点,他们没出现过,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下手的人不是他们,要么他们还没展开行动。
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因缺乏针对性而低效,万一仇家不是他们,反而会导致真正仇家找上门而懵然不知,所以阿蛮决定换个思路。
其实还有个切入点,就是消息的来源——远哥。
阿成一开始就是直接找的远哥,远哥的答复是:“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你还混个屁!”
一面之缘又无亲无故,在远哥看来,能给你提个醒已经够多了,你还得寸进尺就过分了。
阿成居然觉得很在理,满意归来,一点怨气都没有。
阿蛮没有一开始就从远哥入手,是因为远哥既然不肯明说,肯定有他的理由,贸然把他牵扯进来,说不定会引起他的不满。
而且,阿蛮总有种感觉,最好不要离远哥这种人太近,这类人让人感觉危险。
好在以阿蛮的调查方式,完全可以不接触远哥,只要留意调查过程中别正面撞上就好。
这一天是星期四,下午,阿蛮从街上一路“问”过来,确定远哥不在,再次来到上回接红红的那个旧巷。巷底的院子里,有一棵单人抱不住的水桐树,上次来阿蛮就注意到了。
生人进院子容易招人怀疑,阿蛮装作走错路误进深巷,坐在石阶上靠着院墙歇息。隔着一堵墙而已,问题不大。阿蛮澄心静气,感受着院墙那边的灵······
交流非常顺利,太久远的信息已经无从得知,近期的画面都还算详细。画面里,出现最多的人是上回那个妖艳女人,其他的男男女女,除了远哥,阿蛮一个都不认识。画面里有纷纭的故事,却都不是阿蛮关心的。阿蛮关心的与远哥相关的画面,却意外的不多。
所有画面中,有一副阿蛮自己也在里面。那天接了红红离开时,身后的远哥骑在启动的摩托车上,调侃那个左边脸明显有个巴掌印的妖艳女人说:“五块钱,我帮你右边来一下,保证两边肿得匀称,看上去就不会这样怪了。”女人生气地骂了远哥几句,远哥哈哈笑着骑车走了。
阿蛮原以为这里是远哥的住所,那个妖艳女人是远哥的相好,但从所有的画面得知,远哥来的次数不算少,但大多都只到楼下,交待完事情就走了。上楼也多是与人一道,呆的时间也不长······这里不是远哥的住所,妖艳女人也不是远哥的相好。
这就麻烦了,今天已经不早,明天周末放假,要接着查下去,又得等三四天。不过也好,回了家就暂时不用担心这事了。
阿蛮的周末,通常是帮家里打猪草或是去溪里捞鱼。
桃花家的砖坯房终于装修,缺个小工,周六一大早,莲妹过来请阿蛮。阿蛮不肯去,莲妹许诺一天三十五块,阿蛮还是不肯。莲妹以为阿蛮还记仇,讪讪地走了。
阿蛮对自己的事无所谓,可谁要是惹到棉花,他就犟得有点疯。但这一回真不是记仇,单纯是因为莲妹家装修花的都是桃花的彩礼钱,阿蛮觉得不舒服,极不舒服。
阿蛮天黑归家,棉花竟然没做饭。
“桃花回娘家了,莲妹两口子一定要请你吃饭,过来叫两三回了。”棉花说。
肯定也叫棉花一起,可棉花不愿去,阿蛮也由得她。
桃花家的院子里,堆满水泥河沙,阿蛮小心绕过,桃花的小弟三儿看到蛮子,就冲屋里喊:“爸,蛮子叔过来了。”
桃花的爸爸和阿蛮平辈,阿蛮叫他根子哥哥。根子哥哥起身迎,笑着说:“蛮子来了啊,来,这边坐。”
跟别的农村中年男人一样,根子哥哥嗓音沙哑,表情僵硬,特意请人吃酒,也没换件干净衣服,还穿着白天干活的脏衣服,领口的石灰印很是打眼。
根子哥哥坐在主位,桃花坐在阿蛮对面相陪,莲妹和桃花的弟弟妹妹都不上桌。
请人吃酒理应请人做陪,桃花家偏偏只请了阿蛮一个。阿蛮心里清楚,桃花嫁了个好人家,这是她全家在表达谢意。因为教师家庭通常比较清苦,若非阿蛮帮忙,莲妹两口子都更中意卖猪肉的那一家。从桃花懂事起,家里事都是桃花拿主意,偏偏这件最紧要的,桃花拿不了主意,反而是阿蛮的看法起了决定性作用。
菜很丰盛,有鸡有肉,话却很少,除了桃花问阿蛮学校的事,就是桃花说她嫁过去的情况。明明是感谢阿蛮帮忙,却谁也没提这事。
桃花嫁人后,在家里说话更有份量,整场饭局,全赖她一人圆场,根子人闷嘴拙,阿蛮更甚,可一场饭吃完,竟然宾主尽欢。
看得出来,桃花的新生活不错,阿蛮心里的别扭也渐渐消了。
桃花家的新房建了三四年了,直到这会儿才装修,所谓装修也只是打浆刮灰盖住砖坯,最外层的腻子,可能还得往后拖。这倒不是差买腻子灰的钱,而是刮上腻子灰墙太白,太白容易脏,所以很多人家能不刮就不刮。只要不刮这最后一层,就感觉房子还是新建未完工,随时可以刮上腻子,让屋子焕然一新。
过日子都不容易,能像棉花那样坚持的父母毕竟是少数······
阿蛮释然,招呼莲妹上桌吃酒,莲妹面露喜色,两家的一点小疙瘩就此消除。
根子哥哥话不多,只是劝酒,阿蛮第一次被人郑重其事地宴请,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出门时脚步踉跄,桃花不放心,扛着阿蛮一只手,送他回家。
“不该让你喝这么多,忘记你还在读书了。”桃花埋怨着。
阿蛮呵呵傻笑。
桃花又说:“发现没,我爸妈都把你当大人招待,像对村里的叔伯一样,是不是很有面子?”
阿蛮又呵呵傻笑。
桃花顶了阿蛮一下:“得意了?来劲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又说:“听说阿成把老皮给打了,新电视机也给人砸了,真有这事?阿成哪来的这股狠劲哦······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啊,以后少跟他混。他是皮惯了,读书也没指望。你得好好读书,读出个样子来,将来才会有出息。”
“嘿嘿,桃花,你才嫁人几天呐,就这么婆婆妈妈,女孩子变成女人,都这样啊?”
女人······?
阿蛮借酒放肆,还待再说,忽觉腰上肉痛,已被人狠狠掐住。
桃花加力。
“哎呀,痛,痛痛痛,轻点,放手!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