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
墨色的云像是要沉到地上,压抑地笼罩着上都。
风声瑟瑟,这时几乎已无人在街上走动。
空旷的长街不知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夜市的繁华,亦或是酝酿一场未知的风暴。
可还有一人闲庭信步,状似不觉。
墨发高高挽起,露出一张让人初见惊艳的面庞。
眉似远山黛,眸若漫天星,鼻子小巧高挺略显出女儿家的情怀。红唇烨烨,顾盼生姿。
......只是走起路来比较豪放。
红衣带起的风,欻欻地把两边的树叶撂倒。
其实姜祈只是见到人比较激动罢了。
她快步上前,朝那边篷下坐着的一人恭敬施礼。
“大人。”
“免礼。”
声音竟是如石溅清泉般好听。
那坐着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的人,面容隐在灰色斗篷里,神情看不真切,声音倒如淙淙流水般悦耳。
“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姜祈的声音难掩激动。
与之相比,那灰衣斗篷人却是淡然起身,朝大街远处招了招手。不久,便听马蹄声来。
斗篷人拍拍马脖子,朝姜祈抬了抬下巴“不用听我的,这马你拿去,你带着他们就好。”
姜祈美目偏转,望向马匹,神情略显滞涩。
战场上的马骑傲骨铮铮,行大事的马都应是如此。可眼前这匹…也算是委以重任吧,却肥膘满身,身材短矮,肌肉松垮,带着的马具吊儿郎当,花色缭乱。
姜祈甚至感到那马朝自己白了一眼。
……
什么!就这头肥马!
姜祈就要炸毛,斗篷人却又重重拍了下马身,引得那马趔趄两步,离姜祈更近了。
“好了。走吧。”
“是!”
姜祈瞪肥马一眼,拉着马具一跃而上。
她朝斗篷人颔首示意,便挥马鞭用力往马身上一拍。马受惊,奋蹄朝前方跑去。
斗篷人望着疾驰的一人一马,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的异动。
竹声瑟瑟,窗前掠影,似乎都在追随着前方而去。
蓦地,斗篷下的身影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极力隐忍着笑意。
有风吹到斗篷人身边,掀起灰色的一角,风中传来:
“北弱生,老子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老子再帮你去扮这种土鳖的俗物!”
-
元和殿。
一个衣衫凌乱的太监突然闯进歌舞升平的大殿内,手上拂尘来不及整理,根根白丝掺杂在身上。
“陛下!陛下!不好啦!”
“你急什么,跪下慢慢说。”
一身金纹龙袍的皇帝靠在美人怀里,懒散地抬手,油腻的嘴吃完美人剥的葡萄还不忘在美人手上蹭两下。
“陛下…陛下!”,拂尘一换手,白丝还缠在他身上,这一下竟拌得那太监生生摔倒,直溜得滚到龙袍面前,“陛陛下,叛军逼宫啦!”
“你说什么!”
皇帝倏地坐起,一把拉起太监的衣领,双目通红。
“不可能的,不可能!这是天子龙气聚集的地方,他们不可能进得来。”
说完正欲哈哈大笑,却听殿外传来一声娇呵。
“龙气?看来这所谓龙气也不过如此嘛!”
大殿踏进一美人,墨发高束,红袍翩翩,意气洋洋。
赫然正是此前在长街上出现的姜祈。
不过此时本对美色十分钟情的皇帝却面色大变。
像!太像了!
这张艳丽的面庞,就跟他从前还是太子时,被先帝强迫记下的那张前朝余孽的脸,一模一样!
她是乱臣贼子的后代,一定是,她回来夺位了!
“来人!快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拖下去打死!”
可惜四周的美人早已作鸟兽状散开,侍卫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回应他的只有姜祈满含嘲讽的口气。
“哈,乱臣贼子?你个前朝逆贼余孽坐这皇位十几年,可还舒坦?”
一听到这句话,皇帝忽然面色大变,直直朝姜祈跪下去。
“不,不是啊,饶命啊,我是现在大周的皇帝,你不能杀我,不能…”
姜祈眯着眼睛看皇帝半疯癫似的在那胡言乱语。
“饶命,饶命!放过我!放过…你要什么爵位我都给你,只要不杀我…”
饶命……么?
他在拖延时间,这老东西可是继承了他爸的狡猾。他在瞒什么…等什么…
皇帝面色慌张,眼神总不落在一处,却似有意无意的避开一个角落。姜祈了然,随着他的眼神暗暗寻找那个隐蔽的角落,待确定正是那一处时,便挥袖朝外大喊,“来人!把这狗皇帝拖入大牢!”
“是!”
—
“大人。”
姜祈看见来人,便向北弱生行了个礼。
北弱生抬手示意不必。
此时整座正殿只剩下北弱生和凤绮二人。
富丽堂皇。
空空如也。
姜祈怔了怔。
“小祈,那皇帝是不是没把皇玺交出来?”
“啊,是的,大人。”姜祈猛的回神,突然转身朝大殿一处走去,“刚刚我就注意到狗皇帝一直朝这里望,想来必定有什么东西在这儿。说不定,皇玺也在。”
姜祈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墙上摸索着,凝神寻找奥妙之处。
北弱生背对着姜祈,神情懒懒,袖中暗自掐一个诀,一道小小的黑影便瞬间窜出,没入她灰色的宽大斗篷。
“怎么样?小爷我不赖吧,片刻就完成了要载入史册的壮举!哈哈哈哈…”
邀功似的,那声音越来越骄傲,越来越得瑟。
“没有小祈的缜密计划,你还不是头只会跑的肥马。”
相比那稚嫩的得瑟嗓音,北弱生的声音则听起来十分冷淡,没有一丝波澜。
“皇玺…啊!大人这里有扇门!”
姜祈的惊呼声突然响起,紧随的是一种沉重铜器摩擦的声音,带着股割裂感,甚至隐隐伴随着人的呜咽。
北弱生快步朝凤绮所指之处走去。
朝门里望,入目皆是漆黑,黑云滚滚,阴风阵阵。
姜祈有些害怕地拉了拉北弱生的衣袖。
“大人,这个机关设置的挺简单的,只是地方隐蔽了些,会不会是陷阱…”
“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吧。”北弱生带着盏蜡烛便悠悠然从凤绮身边飘过去了。
“诶,大人!”
不过可惜姜祈连北弱生一片衣袖都未抓到。
姜祈望了望前方北弱生的身影,努力稳了稳心神,快步跟上去。
相比北弱生那盏火光摇曳似乎就将熄灭的蜡烛姜祈绮则握着两手火把,焰色铺满窄道,热气直往北弱生身上扑。
脚下似有粘稠液体,姜祈只觉得抬起脚来也十分耗费力气,踩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响回荡在这个暗室,更显毛骨悚然。
唯一支撑着姜祈还能向前走的就是北弱生了。
大人果然是大人,这种情形下居然丝毫不见慌乱,以后一定跟着大人好好学习,一定有出路。
那个什么…皇玺,找到了就交给大人吧,反正自己也不想当皇帝。
大人如此英明神勇,日后定是位明君!
姜祈暗暗想着,心思早已飞远,于是果不其然得撞上了北弱生。
她惊得双手都快拿不稳火把,生怕自己的冒失伤到了她的大人。
不过还未等姜祈回神,她便感觉眼前一股寒气直冲面门。
与此同时,她的火把也瞬间熄灭。
一阵天旋地转,神思归于混沌。
似有哀猿呼啸,渺渺自遥远重山而来,莺啼切切,竟不复世间欢声笑语。
心中戚惶开始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