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栖迟到底没有踩下去,她面无表情的收回脚,顺手将拽住她的小炮灰牵住,然后就往楼上走。
顾浔脸颊爆红,他心慌意乱的被她拖着走,从她手心传过来的热度,几乎要把他手指头的冻疮都烫化了。
干、干什么呀?
他紧张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小声的嘀嘀咕咕:“她的手好暖,我好紧张啊,可我不想放开怎么办?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江栖迟瞥了眼低着头嘀嘀咕咕的人,嘴角慢慢的翘起来。
小傻子。
她暗想。
*
一楼到五楼,走上去用不了多久,顾浔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手被放开了,屋子里的灯也亮了起来,他才回了神。
“你坐,我去给你倒水。”
他转身,一脚踢到板凳脚,他小声的‘嘶’了一声,然后着急忙慌的往厨房走。
江栖迟收回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她转身从墙边提了把椅子,放到屋中央坐了,然后才打量起这个屋子来。
很小的屋子,几十平大小,就她能看见的,除了这间屋子,就只有顾浔进去的那个厨房了,就这个屋子,还被他隔成了两半,宽大的很破旧的帘子后面,隐隐能看见一张床,床脚有个衣柜,那就是‘卧室’了。
顾浔端了水出来,小心的递给她,“你、你喝水……”
江栖迟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垂下眼睛,很轻的说:“我好累,可以休息一下吗?”
“啊?”
顾浔眨眨眼,完全被现在的发展搞懵了。
她她她是什么意思?
她她她是要在这里睡觉吗?!
他不是要请她吃饭道谢吗?
怎么把人领家里来了?!
十分钟后,江栖迟躺上了这屋子里唯一的床,小炮灰犹犹豫豫的走来走去,最后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抱了棉被,铺到凳子搭成的简易床上面,然后关了灯躺下。
位于城区的烟罗巷,到了晚上,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窗外夜寒,屋子里,却很暖。
江栖迟没睡着,恍恍惚惚的一天过去,她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顾浔似乎也睡不着,过一会儿,他翻一翻身,又过一会儿,再翻一翻身,江栖迟隔着帘子看着他,朦胧的黯淡光线下,她看得不清楚,但就是这样的不清楚,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闭上眼,觉得有点睡意了。
*
顾浔做了个很混乱的梦,梦里什么都有,一会儿是疯狂挥舞的镰刀,一会儿是疯狂的狼群,一会儿又是漫天的血雨……
他吓死了,哆嗦着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下一秒就被离得非常近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
他结巴。
江栖迟弯着腰盯着他,离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顾浔僵着身体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江栖迟抬手,放到他额头上,一触即离。
“做噩梦了?一头的汗。”
她随手在被子上擦了擦,迟疑了一会儿,突然将手放到他眼睛上。
顾浔眼睛被挡住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她平缓的、温热的呼吸,他听到她说:“别怕,你睡,我在。”
顾浔的心跳,在那一刻,突然就急速跳动起来,他感觉到有一股浓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滚,像夏日暴雨,冬日暖阳,突如其来,又不想遏制。
完蛋了。
真的完蛋了。
他想。
他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产生了强烈的渴望的感觉,他他他,心动了。
顾浔眼眶突然就红了,这一刻,酸软的手脚似乎快速的恢复力气了,他推开她,飞快的起身,慌乱的下了地,开门跑了出去。
江栖迟没动,过了许久,她才握住被打开的手,她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外,又低头看了眼孤零零夹在板凳缝隙间的一只鞋,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直到屋外有风吹来,她才动了。
江栖迟起身出门,很快就找着了跑出来的人。
顾浔没跑远,他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低着头小声的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太轻了,江栖迟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这也不重要。
她走过去,一把捏住他的后颈肉,惩罚似的捏了捏。
“嘶……”
顾浔疼的叫了一声。
“再跑,打断腿。”
她冷漠的说。
大半夜的,冷风不停的吹啊吹,她的声音又冷,顾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江栖迟说完了,松开了手,但她没收回来,放在顾浔后颈的手沿着他的手臂绕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来了。
“你……”
顾浔忍不住慌乱,但他刚动一下,她便惩罚似的在他腿上捏一捏,力道不算轻,让他觉得疼,又不会觉得不能忍的那种。
顾浔不敢再动了,他老实的待着,脸红红的被她抱进屋里。
江栖迟将他放到床上去,扯过被子将他捂得严严实实,她沉着脸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出门。
破旧的门发出一声绵长的‘吱呀’声,冷风被隔绝在屋外,顾浔僵着腿直挺挺的躺着,被窝里残留的温度很快温暖了他冰冷的腿,他偏着脑袋,死死的盯着门,然而,那门再也没打开。
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没人,没有人,会留在你身边。
父母,朋友,都不会。
所以,你慌乱什么呢?不用自卑,因为你连自卑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会看上你,更不会留下来。
顾浔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低低的呜咽一声,觉得太难受了。
过去二十二年,他从来不曾埋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可就在今天,就在此时,他忍不住的心生怨怼。
为什么是他呢?
活得这么难,连那一点点小小的奢望,都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