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筛选过一次的各府公子进宫了,其中,自然也包含卫霁。
穿着白衣的公子从跟前走过后,无数人挤在一起,议论纷纷。
“卫霁?他进宫了?”
说话的,是陈远安,户部尚书幼子,他长得很是俊秀,但身体不是很好,脸色常年都是雪白雪白的。
跟他一起的吴旻冷笑一声,道:“外头人人称赞的风光霁月的卫公子,原来也跟我等一样!瞅来也只是个凡人嘛!见着了……到底无法免俗。”
陈远安咳嗽一声,推他一把,低声道:“别胡言乱语!这是宫里!”到处都是耳目。
吴旻扯扯嘴角,冷笑一声,到底是不开腔了。
没过多久,有太监过来,引着他们往太极殿去。
太极殿,大元国诸位先帝先先帝起卧之所,太极殿极大,后殿为历代皇帝寝宫,前殿则是接见朝臣之处,到了女帝这儿,直接弃用后殿,全部拆了重建,成了重大节日宴请朝臣之处。
女帝大选,就是在太极殿举行。
诸家公子依次入内,借着行礼之便,悄悄往上首瞄,他们以为,女帝会在,然而瞧来瞧去,上面坐的都只有太后一人。
女帝不在?
选谁不就是太后一人说了算?
公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有些不好,他们清楚的知道,那个位置没戏了。
陈远安无所谓的笑笑,恭谨的站去一旁。
吴旻脸色一沉,藏在袖子下的手重重攥起,差点捏碎了他随手扯来的一颗珠子。
太后瞅瞅下首,脸色也有些难看,若说昨儿她还有些高兴,今天,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怎么?恶人是要她来做,是吗?
她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抬手朝当中一个公子指去,笑着问道:“下面可是陈老嫡孙,陈泓熙?”
*
江栖迟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具体则直接表现为,大朝缺席,小会不在,自她上任以来,朝中诸事皆由太傅、太师、太保三人共理,再分派朝中各部,她是清闲了,这也直接导致了三公权力大于天。
唔,或许只能说,太傅权力大于天。
为什么呢?
因为太师闻逍、太保高枳是她的人,忠诚于她,而太傅卫驰不是。
恰逢大选,江栖迟理所当然的罢了朝,在宫里晃荡几日后,转身就带着顾浔出了宫。
车轮辘辘,驶出了深深宫墙,奚灯挑起帘子往外看,看到了挤挤挨挨的人群,闻到了香甜的花糕香,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有了生在人间的真实感。
“公子,京里好热闹!”
顾浔稳稳当当的坐着,他也闻到了,他也听到了,但他是个稳重的公子,才不是小孩子,不能那样没形象。
顾浔不能看,忍不住冲奚灯甩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奚灯就捧着肚子哈哈笑,笑完了,冲自家主子道:“主子啊,坐着累不累?还是过来看看吧,不然回了宫……”想看都没得看!
顾浔有点心痒痒,说实在的,哪怕是在源城,困于宅中的时候,他都没现在这样拘束过,那时候,哪怕他父亲哪里都不许他去,许多事都不准他做,但他想,总会有法子,哪像现在,走到哪儿被人跟到哪儿。
他觉得,他真的成了个‘小娘子’。
顾浔刚生出一点哀怨的情绪,就感觉马车停下来了,然后车帘被掀开,江栖迟站在车辕上,弯腰冲他伸出手。
“来,听说今儿有灯会,我带你去看。”
顾浔瞅瞅她,果断将手放上去,顺从的被江栖迟拉出车厢。
“今日非年非节,怎么有灯会?”
他望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奇道。
江栖迟笑笑,温和的说:“大概是因为女帝大选的缘故,听说灯会是万佛寺举办的,今日还有高僧解签。”
万佛寺是国寺,打着为女帝男后祈愿的旗号,吸引了众多未婚男女,若说朔京城大街小巷里是有一些热闹,那万佛寺内外就是人山人海,呼声震天了。
顾浔瞅她一眼,哼道:“那是得好生热闹一番,毕竟这是女帝第一次选夫不是?”
顾浔将‘第一次’三个字,咬得很重。
他倒是没想些有的没的,就是每天被奚灯烦,搞得他都觉得,他不给点反应都是不对的了。
顾浔这些日子养得很好,脸上都有了肉,江栖迟伸手,戳戳他圆滚滚的脸颊,将他鼓起来的一坨戳瘪了,才笑着将他拉下去,混进喧闹的人群里。
“你们自己玩。”
她留下一句,拉着人消失在人潮里。
奚灯气得跳脚,他站在车辕上,使劲的张望了一阵,没找着人,只好罢休,小声嘀咕着跳下车辕,跟着丁荣一起走了。
江栖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侍卫们很习惯,太监们也很习惯,很快就各自散去了。
自从女帝即位,女子束缚小了很多,特别是这种时候,街上到处都是呼朋引伴的美丽贵女,有时候还能看见年轻夫妻牵着手羞涩的一起走。
江栖迟拉着顾浔混在人群里,半点不引人注目,等一圈儿晃完,顾浔手里已经拿了一大堆小零食,他吃得脸颊鼓鼓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江栖迟觉得很开心,说实话,她虽然总是笑着,但那些笑,从来不见真心,但看到他,她就觉得自己是真心想笑,甚至连心里,都在咕咚冒着泡。
江栖迟抢了他一个丸子,囫囵吞下肚,然后牵着他往人群汇集的方向走,那个方向,是万佛寺的方向。
没错,万佛寺不在朔京外,而是在朔京城里,占了一大片地方,修得富丽堂皇。
越挨近万佛寺,人群越是挨挤,路越难行,慢慢的,清越的钟声响起,随着靠近,越来越清晰。
江栖迟是不可能跟人人挤人的,一到拥挤的地方,她便抱住顾浔,仗着自己功夫好,飞快的从众人头顶掠过,落进肃穆庄严的大殿里。
正在诵经的小沙弥们齐齐一惊,然而在看到跳进来的是谁后,又齐齐抽了抽嘴角,闭起眼睛继续诵经,就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顾浔一口气梗在嗓子眼,看到小沙弥们这个反应,瞬间无语。
江栖迟拉着他拐上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上也有小沙弥,但不多,她就拉着他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说:“带你去看万佛壁啊。”
她的语气,听着似乎很是雀跃,但莫名的,顾浔听出了一丝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