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大师摇了摇头,“此阵法极为复杂,且是道家阵法,我等也不知情,你师傅当年精研各种阵法,也只是窥其一角而已,所能做的也仅仅是阵中布阵,若能窥得全貌,或许有修复的可能。”
“大师此言差矣,这个阵法无论多厉害都不可能再修复了,镇压只会让冤魂的怨念越来越重,到头来还是不可收拾的结局,而且也正如大师所言,这个阵法太过歹毒,若能知道这个阵法的原理,或许可以找到它的阵眼,接下来的事情就能好办很多了。”
慧能大师一愣,随即陷入了沉默,一时间禅房内寂静无声。慧能大师惊讶于梁若行的反应,而梁若行等人却也是心灰意冷。连慧能大师都不知道这阵法的来历,该如何处理确实成了一个难题,按他的说法,一步步走下去除掉这些冤魂,等于是破坏了阵法,将会释放那些在地下被禁锢了千百年的冤魂,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但若不走下去,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阵法已经在衰弱了,早晚也还是会破裂,破茧而出的冤魂爆发力更是恐怖。
“大师怎知我们会来此处?”阿纳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问出了这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却见慧能大师身子轻轻地一颤,伸手抚了抚面前的琉璃佛珠,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道:“老衲若说我凡心未了、六根不净,二位不知有何感想呢?”
此言一出才当真是举座皆惊,慧能大师乃得道高僧,当今佛教泰斗,凡心未了、六根不净有谁信呢?但继而便隐隐猜到这定是和梁芳有着直接的关系。“可惜,落花虽有意,流水终无情,她整日将家族使命放在第一位。”
“大师,这恐怕涉及到您的个人隐私,我们不便听到吧。”梁若行打断道。慧能大师方一震,“是老衲失态了,二位远道而来,一定很累了,磊儿,安排他们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
梁若行和安娜没想到这个老和尚前一刻还怅然若失地谈自己的感情,下一秒钟已经下了逐客令,角色转换之快让人招架不及,愣神的当舒磊已经客气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二位,请!”语调中竟不夹任何感情,想来这个老和尚平日也定是个极严厉的人,连舒磊也不敢随意造次。
“呼——”才一出禅房,舒磊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恢复到了那幅玩世不恭的神态,“你们知道老家伙有多难伺候了吧,成天陪着他,我都快忘了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了。”
“其实你师傅人还不错啊,人老了,多少有些唠叨嘛。”安娜轻轻地说道,生怕慧能大师耳力极佳给听了去。
“唠叨?你们有所不知,今天他说的话差不多是他回来之后说的所有话,对了,安安,少林寺虽然现在接待女宾,不过可没有专门给女宾的客房,有单独房间的可就只有我哦,要不要……”舒磊的脸上充满了淫荡的笑容。
安娜嘴一撇,“才不要,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简直就是个花和尚!”
“和尚也是人嘛,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连师傅都断不了,何况是我?”舒磊不满地嘟囔着。
“我跟我隔一个房间,说好了,不许拿我当你的什么李茜,动手动脚的我要你好看!”本来暗自窃笑的梁若行表情瞬间凝固,得意洋洋的神色则转到了舒磊那张欠扁的脸上。
安排安娜睡下后,梁若行却不敢睡,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老和尚为什么要对他们讲那些隐私?就算是得道高僧不看重这些俗务,也完全没有必要啊,他努力澄清自己和师傅的关系,无非是想博得他们的信任,可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梁若行不安。
“梁若行,梁若行!”窗外传来了舒磊抵深的呼唤,梁若行差一点就顺口答应,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回来,舒磊大半夜来访,试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安安,安安!”果然,见梁若行没有反应,舒磊又叫起了安娜,可惜身体虚弱的安娜一沾床板就睡得人事不省了,舒磊在窗外侯了几分钟后才轻轻离去了。梁若行翻身起来,现在安娜的身边布了一个简单的迷魂阵,除非是慧能大师亲来,那些普通的小和尚是奈何不了她的,想想也真是怪事,诺大的少林寺里,真正修习降妖捉鬼之术的其实只有舒磊和慧能大师。
收摄了心神,梁若行出门便跟在了舒磊的身后,借着暗淡的月光,他看见那条熟悉的身影转过一个弯奔着慧能大师的禅房去了,脑中的某根神经蒙蒂被跳动了一下,迅速地贴了上去。
昏暗的禅房里并没有点灯,只依稀能看见慧能大师依旧坐在蒲团上,而舒磊却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师傅,一定要这样吗?”舒磊有些犹豫地问道。许久才听到慧能大师长叹了一口气,“磊儿,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丫头,可你命犯孤星,注定是要皈依我佛常伴青灯的,况且,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可是,师傅,你并没有全跟他们讲实话不是吗?若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说不定便可知难而退。”
慧能大师的身形猛地震动了一下,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突兀,“出家人不大诳语,磊儿怎可妄自揣测为师的话?”
“磊儿不敢!只是下午时师傅欲言又止,徒儿猜想,校园之事必有内情,只是不知为何师傅不肯讲出来罢了。”
“唉!”慧能大师又是一声长叹,“磊儿你就是太过聪明,这与你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啊!”说着,他经长身而起,向梁若行藏身的窗户踱了过来,吓得梁若行魂飞魄散,再没有听下去的心情,匆匆逃掉了。
次日清晨,梁若行正做着自己的春秋大美梦,舒磊毫不客气地拎着他的耳朵把他叫了起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梁若行只得将不满压缩在肚子里,光明正大地腹诽了一下。原以为舒磊这次是公报私仇,接着是自己的地盘仗势欺人一把,没想到又是慧能大师要召见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梁若行脚步有些虚无地跟在舒磊的身后,他昨晚睡得可并不好,虽然偷听来的信息让他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有两句话却让他格外关注,他知道舒磊喜欢小安娜,可慧能大师对她的评价竟然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就算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万物平等,可这样来评价一个活生生的人,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后慧能大师并没有正面回答舒磊的问题,但却也默认了舒磊的想法:校园之事,他不仅是知道内情,更有可能知道事情的走向,只是他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
“安安娜小妮子跑哪去了?”梁若行心里一惊,早上起来就没有看到这个丫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放心吧,在我的地盘,安安不会有事的。”舒磊有些嚣张地说道:“她第一次来少林寺,当然要好好逛一逛了,哪像你一天跟头猪一样就知道睡。”
看上去舒磊并不是像说谎的样子,梁若行放下心来。
慧能大师依旧端坐在禅房里,若不是昨晚亲见他曾起身,两弱型差一点就以为他自始至终都在保持着这个姿势,表面上仍恭恭敬敬地行礼,心中却已经对这个满是心机的老和尚骂了个够。不片刻,安娜也被带到了禅房里,脸色红润,好像刚刚运动过一样,嘴角带着激动的笑容。
慧能大师依旧头不抬,眼不睁,“校园之事,老衲尽已了然,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外人插手只会越搞越糟,至于如何处理那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事,天机不可泄露,我不便多说。”
梁若行自然知道老和尚掌握了不少秘密,但却不肯说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大师此言晚辈懂了,只是此次贸然拜访贵地,是因为在当年的事故中有一个人掌握了重要的线索,档案中记载他已死了,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怀疑他还活着,并且就藏身在他的家乡。”
原以为慧能大师会百般推辞,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个人,我想我知道是谁,磊儿,去带他们见你的师兄吧。”舒磊一愣,“哪个师兄?”
“自然是你一直未曾露面的师兄了。”
舒磊恍然大悟,带着梁若行和安娜向后院的藏经阁走去,一路上经舒磊的简单介绍,梁若行才明白,十年前的一个夜晚,被派到山下执行秘密任务的大师兄浑身浴血地闯回了山门,一路跌跌撞撞,更可怕的是神志不清,一直胡言乱语,慧能大师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废了,一魄已然消失,可见当时战斗是如何的惨烈,也正是靠着那自残的一魄,他才能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惜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慧能大师为了医治大师兄,将他安置在了藏经阁,希望能够借助佛法的力量稳住他散乱的魂魄,可师兄从此以后沉默寡言,对于那次任务的完成情况也绝口不说,每天只是躲在藏经阁里画一些乱七八糟的图形,讲一些胡言乱语,大家差不多都要忘记他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藏经阁外,舒磊刚欲伸手推门,一个雄厚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万事皆因果,阴阳自循环,既已来了,为何不进来一见?”声音雄浑有力,丝毫听不出有任何的不正常,让梁若行和安娜大为诧异。
“师兄明鉴,校园尘事未了,恐怕又要劳您出山了!”
这一次,藏经阁内却突然没有了动静,三人不敢造次,只得老老实实地在门外站着,好半晌一个充满了疲 惫的声音才说道:“往事皆随风,一去影无踪,各位请回吧,校园之事十年前已由本人做了了断,贫僧只想在这里安度余生,别无他求。”
“师兄……”舒磊还欲讲什么,梁若行伸手拦住了他,低声说道:“听师兄的口气,不像是神经有问题啊,要么就是他长久以来一直在掩饰什么,恐怕是不愿回忆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怕强逼下去得到的也会是被篡改的记忆。”此时他心中已有计较,警察局内的档案总不会是骗人的,在当年所有失踪的人群中并没有提到还有一个和尚,舒磊的师兄又是以秘密的身份下山,要么这是少林编的一个骗了天下人的故事,要么这个和尚就是当年侥幸逃生并留下了那份档案的人,现在看来,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有能力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一份档案出来。
清了清喉咙,梁若行沉声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以何为己任?”
众人一愣,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不明所以,屋内的师兄也是一愣,继而高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接下来你应该说既然你已决意在此安度余生,那36条性命该如何是好?你怎么能这么不守规矩?”
梁若行嘴角微微一挑,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