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料理店,找了间有座敷的和室坐罢。霍汶熙和朱泽楷相邻而坐,赵黛墨只好坐到贺凯臣旁边。服务生端了菜牌过来,贺凯臣直接递给了赵黛墨:“想吃什么自己点,今天中午你请客。”
赵黛墨翻开菜牌,看到上面的价格,整张脸几乎要埋进菜单里。贺凯臣将菜牌从女人手里抽出,轻车熟路对店员道:“一份蒲烧鳗鱼不要烤太久,一碗地狱拉面要巨辣,一碗豚骨拉面多放笋干,一份寿喜烧不要茼蒿,一套怀石定食炸物不要虾,一瓶十四代梵冰镇。”然后问赵黛墨:“刺身你点。朱泽楷对虾过敏,剩下的你随便点。”赵黛墨咽了口吐沫,先不说一千多块钱的怀石料理,光是那一瓶清酒就价值不菲,她哪里还敢再多点。“那个...我吃鳗鱼就好。”“那行,一份豪华鳗鱼定食,再加一份tuna toro,就这些。”
朱泽楷看到赵黛墨面露难色,对服务生说:“酒就算了,回去还要开车,而且今天有女士在场,下次咱们再点。”赵黛墨赶紧附和:“对啊对啊,中午喝酒容易上头。”贺凯臣忽然问女人:“你会开车么?”“会...怎么了?”“那就行了,我们喝,你开车,有问题么?”“你...可是我...”“什么可是?这顿饭是为朱医生接风,没有酒怎么行?”
霍汶熙大笑着打发走服务生,对赵黛墨说:“四宝你不用怕,这顿贺凯臣请,想吃什么就点。”“诶?我不是那个意思...”赵黛墨赶忙摆手解释。“是我要约朱医生的,所以应该我来买单。”“赵小姐客气了,让四哥来就行了。”朱泽楷道。“为什么是我?”贺凯臣一脸不爽。
“因为你帅。”霍汶熙道。“你这话说的我就无法反驳了...但是我上午刚帮过某些人,这顿饭是她答应请的。”贺凯臣一脸坏笑看着埋头喝水的赵黛墨,从她嘴里拿下茶杯,续了茶递过去:“更何况,我还是她的金主。”赵黛墨红着脸接了杯子,头点成了鹌鹑。
“老四,你这话说的很有歧义啊。金主?恩客?”霍汶熙搜肠刮肚也没想出合适的词。“恩客...”贺凯臣呛了一口热茶。“她是明日资本的,叫我金主爸爸不对么?”“明日资本?谢师太那儿么?”霍汶熙夹了块霜降牛肉,蘸了蛋液送进嘴里道。“咳咳。当着人家下属的面叫师太,我看失态的是你。”朱泽楷道。“我当着谢欣面也这么叫,你又不是不知道。”霍汶熙一脸无所谓。谢欣和自己母亲陈兰是好友,从小看着自己长大。他其实从内心里很佩服这位女强人。
“在师太手下,辛苦你了。欣姐这个人别看平时很彪悍,其实...她什么时候都这样。哈哈,习惯就好。”赵黛墨知道霍汶熙是想安慰自己,但这话一说出口,她的心还是有些忐忑。她赶紧给霍汶熙斟满了酒问:“霍总,您能再给我讲讲谢总么?就是,她的逆鳞...”霍汶熙见赵黛墨态度诚恳,心里很是受用,有意在贺凯臣面前扳回一局,便道:“师太...阿不谢总,谢总的时间观念非常强。如果你开会迟到哪怕一分钟,她会花十分钟骂你。”
“那我估计要重新找工作了。”赵黛墨哭丧着脸喃喃自语。“我也刚领教过。”贺凯臣笑着抿了一口清酒,“不过,跟着欣姐你会学到真本事。内地做股权投资的女合伙人,我没见过眼光比她更毒的。”男人正色道。
“话说回来,也别委屈自己。将来万一哪天受不了师太的脾气,你就来三哥这。”霍汶熙很是慷慨道。“去你那?当服务员么?”朱泽楷幽幽道。“我们集团又不只有酒店。再说了,老四的人,我能随便安排么?”
“谁是他的人?”贺凯臣和赵黛墨同时反驳。“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啊你俩!正好我现在缺个秘书...”“你还需要秘书么?”贺凯臣继续揶揄。“开玩笑,我堂堂一个九龙...那个...酒店负责人,怎么我就不配有秘书么?”“那我先谢谢霍总抬爱。”赵黛墨举起茶跟霍汶熙的酒盅碰了一下。
“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么。”贺凯臣夹了一口金枪鱼大腹送进嘴里。“额...霍总借我衣服穿,当然是好人。”赵黛墨将寿司送进嘴里,立刻被里面的山葵呛得眼泪刷地流下来。她猛喝了一大口茶,还是觉得上头。
贺凯臣放下筷子,将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女人顾不得许多,仰头一饮而尽,好歹止住了眼泪。朱泽楷递给女人一张纸巾,赵黛墨感激地接过。“举手之劳,你不用这么感动。我的西服你喜欢送你了。”霍汶熙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认真的。“谢谢霍总。”“谢什么,不哭了啊,吃肉!这牛肉很贵的。”
贺凯臣看着眼泪汪汪的女人,心念仿佛被什么牵动。朱泽楷全看在眼里,默默捅捅身边的男人:“我俩出去抽根烟,你们慢慢吃。”霍汶熙一口拉面吸溜到一半,一脸震惊望着朱泽楷:“你不是已经戒了?”“我陪你抽。”“我面还没吃完...哎...喝口汤,喝口汤再去。第一口汤是灵魂啊!”“你面都快吃完了哪来的第一口汤。”朱泽楷不由分说拽着霍汶熙出去。
两个男人来到吸烟区。霍汶熙掏出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和天下,率先开口道:“有话要说?”“恩。”朱泽楷接了烟拿在手里,却并不点着。“你怎么看?”霍汶熙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阵迷雾:“老四这次可能是认真的。”“你也这么觉得?”“之前在楼上你不都看到了?能让贺凯臣蹲地提鞋的女人,这些年你见过么?”
朱泽楷想起早些时候从房间窗户里看见贺凯臣抱着赵黛墨的情景,摇摇头。“赵小姐看起来挺好,但对于老四而言,还不够好。”男人指腹轻轻用力,细长的烟卷被轻易捏扁。“当年李若萱的事,我始终觉得有些蹊跷。”“所以你才去学医?”“跟这个没关系。”“是么。”“不然呢?”“谁知道呢?”霍汶熙笑笑。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希望老四这次真的能走出来。”“但愿吧。”“不过你刚才演的太浮夸了,特别是那个流里流气的表情,真的不适合你。”“被你看出来了?嘿嘿。”霍汶熙笑着将烟屁股丢进烟灰缸。
“我真以为你戒烟了。”“我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那今天这酒我就不给你留了啊,难得宰贺凯臣一顿。”“我来吧。难得一起吃顿饭。”“不是,你回来一趟,我们给你接风洗尘,你这不是打我脸么?我来我来。”霍汶熙掏出钱夹,朱泽楷已经扫码付了钱。
“这段时间要住在你那,房钱我就不给了。”“哈哈,小意思。随便住,送全套按摩服务。”“你们酒店的按摩小姐实在不敢恭维。”“怎么的,用过啊?”霍汶熙一脸奸笑。“看看就没有胃口了。”“那你说,要什么样的,三哥去十二兽给你挑俩。”“你这样的。”“我这样...朱泽楷你大爷!”
赵黛墨低头小口抿着茶,眼泪还挂在脸上。贺凯臣想替她擦,想了想还是作罢,对女人说道:“用我的杯子喝茶,好喝么?”赵黛墨这才发现自己正捧着男人的茶杯,连忙将杯子推给男人。“你喝过了,我还怎么喝?”贺凯臣有意戏弄赵黛墨。女人脸红:“我还没嫌你...你倒嫌...你手里拿的什么?”贺凯臣将手背到身后。“不对,你是不是把杯子藏起来了?这明明就是我的杯子!”女人伸手要去抢,手却被男人牢牢攥在手里。
“你觉得你抢得过我么?”贺凯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赵黛墨,视线扫过她的眼睛,香唇,天鹅颈,最后停在惹祸的胸前。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赵黛墨赶紧伸手去挡,另一只手也被束住了。
“你要干嘛?”
“要。”
贺凯臣笑着凑近女人耳朵,赵黛墨闻到一阵淡淡的蜜瓜香气,混着男人身上的范思哲香水,灼得她双颊滚烫。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男人只是定定看着女人一脸惊慌的表情,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直到纸门哗啦一声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朱泽楷和霍汶熙同时愣住。贺凯臣也是一愣,却并没有放开赵黛墨。朱泽楷眼疾手快将门重新拉上。“那个,我俩再去趟洗手间。哎呀,这人岁数大了就是尿频。”霍汶熙故意提高了音量在门口说道。
“那个...我也去洗手间。”赵黛墨从男人手中挣脱,小心翼翼半坐在门口穿鞋。“记得拉裙子,这次是真的看见小白了。”“知道了!”女人回头愤愤瞪了男人一眼,拽开门。霍汶熙手正倚在门框上,见到赵黛墨突然冲出来,被她吓了一跳。“吵架了?”“我去买单。”
“女士您好,刚才有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收银小姐笑道。“什么时候?哪个?”“就是那位戴眼镜的很帅的先生。刚才他和那位个子很高穿西装的先生一起过来买的。”“啊...这样啊...请问一共多少钱?我等下转给他。”“那位先生持金卡消费八折优惠,一共是3860元。”“3...好吧,谢谢。”
“您穿男朋友的西服真漂亮。”前台恭维道。“你误会了,不是男朋友...”“那就是您老公了?您真幸福!”“什么老公?”正当赵黛墨不打算解释的时候,肩膀被一只大手钳住。“一会儿你自己打车回去,下午我有事,不能送你。”“好。”“还是我来开吧,她穿成这样自己回去不方便。”朱泽楷道。“没事没事,不麻烦你了朱医生。今天谢谢你们。霍总,衣服我干洗好了就还你。”“不都说送你了么?你穿比我好看。”霍汶熙冲女人摆摆手。“谢谢霍总。那我就先走了。再见。”赵黛墨招手叫了出租车。
“霍汶熙,这可是Anderson-Sheppard,你倒是大方。”车上,贺凯臣看着霍汶熙道。“再贵不也就是件衣服。你看上的女人,送件西服算什么?”“你还知道。”“你这算是自己承认了么?”前面开车的朱泽楷插言道。“承认什么?”贺凯臣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霍汶熙,贺凯臣的意思是,他的女人你怎么能送人家衣服?”霍汶熙恍然大悟。“哦,我说他怎么拉着个脸。你早说啊,我给要回来。”“你拿走了她怎么回家?”“不送她回家的好像是你吧。”朱泽楷提醒道。
“我是不想让她误会。”“误会什么?”“误会我对她...”“你不是本来就对她有好感么?怕人家误会什么呢...”朱泽楷一针见血。“我刚才,表现的很明显么?”“都快亲上了,还要多明显。”霍汶熙攥住贺凯臣的手,模仿刚才两人的动作。“滚!”贺凯臣一把推开男人。
“贺,问个问题。”朱泽楷透过后视镜看着贺凯臣的眼睛说:“你是真的喜欢赵黛墨,还是仅仅因为她像李若萱?”贺凯臣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需要一个女朋友。”“你这算什么回答。”朱泽楷知道他在有意回避。
“你有你的人生,过去的人,总要放下。”“那你呢?你又放下了么?”贺凯臣反问道。朱泽楷知道,其实自己并没有资格教育贺凯臣。“我已经放下了。除了放下,我还能怎样。”走了的人,就算挫骨扬灰,她也回不来了。
道理他都懂,但他不想懂。
“如果赵黛墨对你而言只是个替代品,我劝你不要开始,不然对她对你都不公平。”
“好。”
贺凯臣扭头望向窗外,身旁的霍汶熙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