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错愕的敖广陛下遵令降雨去了,离开了大厅,猴子也离开了座位,上前一脚将座位上松了口气神情复杂的上官郡侯踹翻在地。
三藏等人讶异看来,但都没说话。
猴子停下,问那上官郡侯:“可知罪?”
“轰隆”一声,天边雷声震耳欲聋。
上官郡侯苦笑:“凡人何罪?身为凡人即是罪?”
猴子笑:“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玉帝本欲降雨,却从玄天鉴中看见你推翻供品喂狗。
惹怒玉帝,祸及百姓,你知罪吗?”
“轰隆”,又是一记雷声。
上官郡侯闻雷色不变,站起身来,
掸了掸衣衫,正了正衣冠,道:
“若说我罪,在亵渎神灵,惹怒了玉帝,祸及了百姓,那,我认!
可是,当以一人治天下,为人民公仆,本应行云布雨庇佑人间黎民百姓却办事不力,天上诸神,可有罪?”
…………
云端,敖广陛下皱眉正要询问:“诸位同僚,怎得……”
却被巽二郎厉声呵斥:“敖东海,休得多言!玉帝敕令在此,赶紧降雨,莫令斗战胜佛尊者久候!”
“这……”敖广陛下还待探询一二,却在风雷二部神祗的严厉神色下讪讪停住,乖乖准备降雨。
…………
云端下,郡侯府大厅中。
猴子诧异:“这可不像你一当官的贵族说出口的话。”
上官郡侯:“下官自到任以来,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自问当得起‘人民公仆’四字。可是,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享受民间香火的神仙,却做不到?”
忽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云端的敖广陛下忐忑深思,越想越是心惊。
云端下,郡侯府大厅中。
猴子道:“你恪尽职守,以‘人民公仆’为志向,很好。我很欣赏你,但天人有别,天上事与人间事有所不同。
天庭统治天下,神仙自古便是神仙,没有业绩考核之忧,可以选择忠于职守也可以选择不忠于职守,这是神仙个人自由。封建专制就这个坏处,神仙不忠于职守,怎么处置那是玉帝的事,你管不了。更何况,你惹怒的,正是玉帝。
况且,此事问题不仅在于此。”
猴子又道:“天庭治天下,百姓供香火。你想求玉帝降雨,却稍有延迟一不如你意便推翻供品喂狗,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真当神仙没脾气?”
“刷”的一声,电闪。
上官郡侯痛苦道:“百姓受苦我心忧如火,怒气上涌推翻供品喂狗是我不对,可天庭神仙们因为我一时不敬便故意刁难不降甘霖,害我凤仙郡大旱三年,百姓流离失所,难道就对了?!
是!
我罪,在亵渎神灵,惹怒了玉帝,祸及了百姓,那,我认!
可是,天上诸神不以百姓为念,因为被我义愤之下过激之举惹怒而不履行行云布雨的职责,
那么,诸神,可有罪?
诸神,可知罪?
诸神,可认罪?!
“哗哗啦啦”,暴雨倾盆而下。
猴子沉默,将他拉起,道:“也是。他们也有不对。”
上官郡侯瞬间泪崩,一如天地间的暴雨:“该如何做,请圣僧教我!”
猴子叹息:“还是敬着神仙吧,不求他们帮什么忙,只求他们不捣乱。毕竟,行云布雨还得靠他们。
正如,若不是我帮忙,你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不是么?”
上官郡侯不甘,满是愤懑:“难道只能这样吗?真的管不了那些神仙了吗?”
猴子苦笑:“不然呢?若是他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那你求他们也没用了。
有神仙在,你还可以求求神仙骂骂神仙,若是神仙不在了呢?
你能求谁?你能骂谁?
那时候你能如何?还不是得听天由命?”
上官郡侯默然。
大厅内一片沉默,只听大厅外雨声哗啦。
良久,郡侯点头同意:“确实如此。”
云端之上,东海龙王敖广陛下行云布雨,卖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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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雨下足了三尺零四十二点,众神祗渐渐收回。
猴子出了大厅,跳上云端,道:“那四部众神,且休回去,待老孙去叫郡侯拜谢列位。列位可拨开云雾,各现真身,与这凡夫亲眼看看,他们才会真虔诚信心供奉。”声虽不大,众神皆闻,
众神听说,只得都停在空中。
悟空又落下云头,那郡侯也出了大厅,一步一拜来谢。
猴子道:“且慢谢我。我已留住四部神祗,你可传召多人同此拜谢,教他日后好来降雨。”
郡侯遂传飞报,召众乡绅,都一个个拈香朝拜。
只见那四部神祗,开明云雾,各现真身。四部者,乃风部、雷部、云部、雨部。只见那:
龙王显像,雷将舒身。
云童露面,风伯垂真。
齐齐显露青霄上,端端并排现圣仪。
凤仙郡乡绅黎民尽皆顶礼拈香,朝拜诸神。
众神祗端端正正,待了足足一个时辰,人民拜之不已。
孙猴子方才又起在云端,对众作礼道:“有劳!有劳!请列位各归本部。老孙还教郡中人家,时时供奉。列位从此后,五日一风,十日一雨,还来拯救拯救。”
众神依言,各自转部不题。
却说猴子坠落云头,与三藏等人道:“事毕民安,可收拾走路了。”
那郡侯闻言,急忙行礼道:“圣僧说哪里话!今此一场,乃无量无边之恩德。下官这里差人办备小宴,奉答厚恩。仍买治民间田地,与圣僧起建寺院,勒碑刻名,四时享祀。虽刻骨镂心,难报万一,怎么就说走路的话!”
三藏道:“大人之言虽当,但我等乃西方挂搭行脚之僧,不敢久住。一二日间,定走无疑。”
猴子也道:“建寺建庙?我们又不在乎这个。”
那郡侯那里肯放,连夜差多人治办酒席,起盖寺院。
次日,大开佳宴,请悟空高坐;三藏与八戒、沙僧、小白龙列坐。郡侯同本郡大小官员部臣把杯献馔,细吹细打,款待了一日。
八戒吃得欣然,三藏觉着有趣,沙僧小白龙无感,猴子觉着无聊。
一日筵,二日宴;今日酬,明日谢;又留了将有半月,只等寺院完备。
一日,郡侯请五众前往观看。
三藏惊讶道:“工程浩大,怎么建得这么快?”
郡侯道:“下官催促人工,昼夜不息,急命完工,特请诸位圣僧来看看。”
猴子笑道:“呵,果是贤才能干的好贤侯也!可是建我们的寺庙没用,建那雷神庙龙王庙倒是更有用。”
上官郡侯诚恳道:“乡绅百姓朝拜风雷云雨诸神,下官却只想感谢诸位圣僧。”
沙僧道:“猴哥,其实,建我们的寺庙,也挺有用的。”
猴子仔细想想,同意道:“确实。”
即时都到新寺。
见那殿阁巍峨,山门壮丽。
郡侯请诸位圣僧留一寺名。
三藏道:“有,叫‘甘霖普济寺’吧。”
郡侯称道:“甚好!甚好!”
用金贴广招僧众,侍奉香火。
殿左边立起五众佛像,每年四时祭祀;又起盖雷神、龙神等庙,以答诸神之功。
看毕,猴子等便要离开。
上官郡侯不舍,问道:“不能不走吗?”
三藏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啊。”
猴子也是点头:“人生道路上,每个人皆是行者。”
那一郡人民,知久留不住,各备赆仪,众人酌情收下。
因此,合郡官员人等,盛张鼓乐,大展旌幢,送有三十里远近,犹不忍别,遂掩泪目送,直至望不见方回。
离开了凤仙郡。
路上,小白龙忍不住发问:“猴哥,我姑父不过克扣了雨水点数,便被推上了斩龙台,但玉帝令凤仙郡三年不雨,为何却……”
猴子道:“毕竟,他是玉帝。”
沙僧问:“难道没什么办法改进吗?”
猴子道:“想来人治的弊端便是如此,无法避免。即使推翻玉帝,也只不过是换个神仙坐上那个位置,似乎也不会有什么本质区别。”
想了想,猴子又补充道:“或许,需要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
众人继续前行,深思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