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儿呢,你看到了吗?那些红色的光,那些光就是这湖底的石头发出来的,你仔细看看!”花夏挎着朱桐的胳膊,漫无目的地指着湖面上,那些飘摇不定的粉红色的雾气。
朱桐被这妖娆的光芒困在中央。他刚开始还不敢直视那鲜艳如血的湖水,听得花夏这话,才忍不住斜睨了一下湖边,慢慢将视线延长,直到目光落进湖底,落进那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石头!
湖水底部,鹅卵石密密麻麻排列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像一颗颗红色的眼球!
是眼球!血淋淋的眼球!被活生生从鲜活的眼眶内挖出来的眼球!那些布满血丝的眼球无助er绝望地望着朱桐,足足有一千颗!不,是一万颗!
有些东西千万不要细看,哪怕是很美好的东西!很美好的东西,往往是罪魁祸首!
朱桐的目光,飘过水底那些圆润小巧的石头。目光游离,突然像被人绊了一跤,神魂开始颠倒,突然就陷进那柔软无底的水泊里了。水泊里乍然伸出来很多从身体掉落下来的断臂,那种血红血红的手臂!
它们粗壮有力。他被它们紧紧摁在水里,一直向下。
花夏站在岸边,她潋滟的影子在水波的晃动下左右摇摆。她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朱桐恐惧对着她大喊“夏儿,救我!救我!”只是那个花夏不仅纹丝未动,她脸上竟然还浮现出了灿烂若花的笑容来。
他感觉自己离空气越来越远了,那些红色的光渐渐散开,渐渐变的稀薄,直到花夏的身影变得模糊,直到最后完全的黑暗来临!
那笑容是朱桐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笑容,余霞成绮,艳色绝世!
花夏的笑容,不用倾城倾国,只要他一人痴迷就足够!
他感觉自己沉落下去了。湖底。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道线,世界彻底黑暗了。他的心跳跟着慢慢停止了。停止了。
就算是死亡的最后一刻!朱桐也在笑着。他似乎看到了花夏发疯地唤他的名字。他笑笑,感到四周都是血红血红的,他身子很软,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可是他的嘴唇里,却真切地感到被另外一个温湿的嘴唇有力地了。他闻到了那种他熟悉而又陌生的清幽的使他近乎迷醉的清香,就在他的嘴唇边迟迟不散。
他似乎躺在温柔乡里,浑身被柔软的东西包裹着,他的眼睛没有力气,但是感觉很舒服,竟然使他不舍得醒来了。
不知道过了好长时间了。朱桐觉得自己沉睡,不,是死去了好长时间了。
他突然有种想睁开眼睛的欲望,他想看看自己死去的样子。
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光便透进来,还是那些红色的光。他觉得刚才那熟悉的香气还萦绕在口鼻间,他感到胸口一阵沉重,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没有没有死去,因为他感到自己还可以呼吸,并且浑身酸疼发麻得难受。
他躺在湖的岸边,挣扎了一下想站起身来,却又发现很难动弹。
花夏趴在他的胸口上,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着了。
朱桐心想,他们这肯定是中毒了!这树林里或者是这红色的烟雾肯定有毒。不过,朱桐想,这毒药肯定并非剧毒,不是那种可以致人死亡的毒。
“夏儿,你醒醒!你的身子好重,我喘不过气啦,快起来!”
“嗯”花夏近乎娇喘的声音传来,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刚睡醒一般,“桐儿呢,我在这儿呢?”
“这红色的雾气应该有毒!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朱桐心里对花夏的关心,甚至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好。
“咯咯”花夏便笑起来,“公子莫慌,这是红树林的催眠术,你刚刚只是中了红珊瑚的催眠术而已!”
“红珊瑚?”
“红珊瑚便是这红色湖泊下的石头!”花夏站起身来,“我刚刚忘了提醒公子,听见公子刚才不小心惊呼,我便知公子中了这催眠术!”
“明明是石头,怎么会催眠术?”
“夏儿说是便是,公子听夏儿的便是,夏儿不会骗公子!”
“那你刚才怎么也?被催眠了吗?”朱桐有些疑惑,花夏既然说这石头可以催眠,可是她花夏眼睛看不见,那么她又是怎么被催眠的呢?
“公子多虑了,夏儿并未中那催眠术呀!我在此守了公子一夜!只是,夜里不小心睡着了。”
“那你怎么不送我回去呢?”
“公子在说笑,这景色这么美,我为什么要回去呢?况且,公子睡着了,夏儿也不想打扰公子睡觉呀。”花夏是言语中似乎藏着某些不愿透露的东西,朱桐却始终领悟不透。
“可是!”朱桐本想问花夏你看不见,要怎么欣赏这里的景色呢,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花夏笑话,便埋在心底不再说话。
朱桐站在原地,天色红艳,烟气缭绕。景象似和晕倒前的一模一样,便接着上半句话说道:“可是,夏儿?我睡多久了?”
“这是我们来的第二天上午!你睡了整整一天了!”花夏走过来,伸出手等着朱桐来牵。
朱桐手心里湿湿的,向前一探身,柔软的眸子突然就变得铁凝,他心里猛的一沉,大惊道:“夏,你是否动了我的水月剑!”
花夏脸色也跟着一紧,变了神情,赶紧说道:“怎么回事?公子?你的水月剑?我没,没见呀!”
花夏小步凑上来,侧着身子伸手一探朱桐的后背,当真空空的,急切问道:“公子?今天是不是?忘记了佩剑?”
“人在剑在,我外出,从未独留下水月剑!”
“怎么会这样?公子是否落在路上了?”花夏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显得有些犹豫和担心,却又不知道是在担心着什么。
朱桐又一次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过刚刚睡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却是让他脑子里有些混乱,莫非这水月剑真被他忘在了来时的住所?
朱桐脑海里慢慢搜索着来时的记忆,他难道把水月剑交给了花夏?或者放在了什么地方?他努力回忆着,又不是很确定!他心里越来越乱,有些惊慌失措。他站立不安,心中疑虑重重,心说道,前日花夏的叔叔便对水月剑私有图谋,如若水月剑落入他人之手,必定不妙!
他只觉得不妙,却说不出来到底有何不妙!这是他的直觉,可以说是从他配上水月剑之后,与之俱来的直觉。因为那不仅仅是一把剑,那更是一把人人梦寐以求、人人愿意付出生命的水月宝剑啊!
世上有很多宝剑!很多人都拥有各色不同的宝剑!但若在宝剑前加上“水月”两个字的话,那便是绝世、罕世、惊世的不能等同于宝剑的宝贝了。
朱桐沉思良久,也记不清到底是否忘在了花谷,于是两人立刻就开始往回赶。此时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花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也不再那么多说话。她被朱桐牵着柔软的小手,朱桐急切的心跳传至掌心,令花夏明显感受到了这把剑在朱桐心里的地位。
水月剑在朱桐心里的分量和地位无法衡量,这一点朱桐自己知道,花夏更知道!
随着那些红光越来越远去,天空慢慢显露出原本的颜色来。成千上万的繁星爬满漆黑的夜幕,银亮的月牙静静挂在森林的边缘,像一把弯弯的弯刀!
三爷的那把刀!朱桐抬头,迎着森林里潮湿的雾气,突然想起了当年三爷的那把杀猪刀!
三爷的那把刀,弯弯如月,浑身漆黑,凝聚着黑夜的光泽。朱桐曾背着三爷,试着用那把刀捅进死猪的肉体里,滑滑得,甚至都能感受到那把刀,进入一个血肉之躯时传至手心里涌出的快感。
那把刀性寒、嗜血、喜黑,朱桐曾经偷偷给它起过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它饮月!
饮月饮月,今夜几时月!饮月饮月,落刀不见血!
“yi啊~哈哈”狂妄而肆无忌惮的笑声响彻安宁的月夜。
“yi啊~哈哈”那笑声震得朱桐耳膜嗡嗡作响,就连树上的叶子都被那声音摇动一般沙沙掉落下来。
正在林间穿行的朱桐突然就听见了这瘆人的笑声,越发越感熟悉,脚力一松,拉着花夏的手便立在一棵大树下,宽袖拂开一片挡在眼前的树枝,还未说话,花夏倒是一惊,“公子怎么停下来了?”
朱桐听到花夏这么说,更是诧异,便问道:“夏儿,笑声?你没听见这林里传来的笑声么?”
花夏的回答着实让朱桐吃了一惊,“没有什么声音啊?公子是急火攻心,怕是听错了吧?”
朱桐本想等那狰狞的笑声再次响起,此时空旷了然的森林里除了露水滴落的声音,竟再无其他。他拍怕脑袋,心想,莫非这真的是幻觉?
“公子快些走,想必真是心焦所致,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谁知花夏话音刚落,那狰狞而狂妄的笑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比上次更加张扬和夸张,恍若一阵疾风,只刮得树林哗哗作响。
看来花夏也听得真切,她猫下腰来,单膝跪地,将耳朵贴近地面,似乎在听着什么,片刻站立身来,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解释,待那笑声停止以后,轻轻说道:“公子,这声音是叔叔闭关练功所致!叔叔身体越来越不好,需要每晚练功延长寿命!我们无需理会!”
朱桐心中一阵毛骨悚然,这笑声,怎么又和那老者有关,这使他不自觉便想到了那老者的双眼!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呕吐感从口腔里跃跃欲试。
“公子,你没事?我们快些赶回去吧!”朱桐点点头,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脚力提不上来,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径直跟在花夏身后,一路无话。
两人来到出行前那道大玉门的时候,朱桐的心跳近乎从胸口跳将出来。“轰”随着一阵沉闷的开门声,朱桐又一次看到了不久前的屋子。
屋子里满满的都是白色的玉器。上等的羊脂白,梨花白,****白,灰白,雪白,各式的白色,可谓世间绝品。
他向他们吃点心的那间屋子走去,掀开晶莹银白的珠帘,朱桐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看到了水月剑,水月剑静静地,立在他们出行前坐过的那把大玉石凳子边上。
“公子您放宽心,在花谷,怎会丢失了你的宝贝!”花夏浅浅的笑从嘴角蔓延而来,溢满一张娇美的脸庞。
朱桐自己都想不到此时此刻的自己该是如何惊讶的表情,他拿起水月剑,水月剑被他有力地握在手心里,他心中的余悸却仍未完全散去。朱桐还是不相信,自己是何时将水月剑放在这里,又是何时离开的这个地方?
“公子莫要猜测了,定是公子近几日休息不好,产生了幻觉!”花夏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锦色的貂皮短褥,一边塞给朱桐,一边说,“公子,快些随我来这边!”
不多时,又开了一道门,门内又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白色玉器,不过这间显然是卧室。
“想必公子多日奔波,劳累过度,今晚公子好好休息一晚!”说着将那玉床上张长方形白色的被子掀起来,使劲一抖,朱桐便听见一阵如海浪般好听的风声拂过耳际,那被子般的东西便被抖成一团柔美的被窝。
那被子是如此之白,不仔细看的话,绝对看不出来和那玉床有何区别。并且那被子里的指定也并非棉花,那被子的布料也绝非丝绸,那根本不是丝绸能达到的柔滑和高贵!
“公子,今晚你在这玉屋睡个好觉,明日夏儿来唤你!”花夏说着便走了出去。
朱桐看着花夏离去的身影,扬起手似乎有事要喊花夏留下,却将手臂留在半空中,欲言又止。
花夏似乎真的可以看见一般,柔柔说道:“公子放心睡便是,有话明日讲便是!”说着关上门,整个屋子立刻陷入了一片洁白如玉的世界里。
不应说它是洁白如玉,这本身就是玉!满屋子都是玉!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