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告别仪式正在举行。
亲友们一个个向圣白德的遗体致哀,并对约娜表示慰问和关怀,约娜举着哀伤却又坚强的眼神一一向他们致谢。
所有人就座后,星祭主持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礼节程序,然后,他把时间留给了死者的亲友进行致辞。
“……他不仅是我的同僚,更是我的朋友、老战友,是我们此届元老院的瑰宝。有些人认为,我们是政治对手,认为我们水火不容,但是相信我,对于他个人的人格和精神,我无比敬佩,没有谁比我更庆幸能与他同朝为政……”
主政官圣瑞法祖阁下做着慷慨的陈词,下面的听众脸上明显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有的人带着高度认同的情绪连连点头,有的元老则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嘴脸,私下交头接耳。
约娜坐在下面的座位上,将脸扭到一边,一句也不想听。站在上面的那个老头是她父亲的死对头,现在他心里一定乐开了花,约娜想。看着他惺惺作态大放厥词的样子,约娜觉得心里实在反胃。
不得不说老白在元老院中还是相当有威望的,三百人的元老院中,常住都城的元老不到一百人,其他两百多人平常都分居在各个不同的郡乡里,今天到席参加葬礼的居然超过了半数,礼堂里二百来个座位被坐得满满的。
“他耀武扬威的时间长不了了。”一名元老低声碎语道。
他身旁另一名元老不解地看着他:“可是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大的筹码。”
“是,但我们能另找一张王牌……历史的车轮是不会倒退的,我们注定胜利,得有信心。”
身旁那个元老惊讶地望着他:“我们找到了新的王牌?”
那元老微微笑起,不再作声。
*
礼堂外,两个石心骑士扭打在一起。
那是一个新人和一个老鸟,他俩因为闲聊起了一些冲突,老鸟将新人揍在地上,嘴里不停喷出侮辱的笑声,新人怒了,开启元意,拔出星松石剑,扬言要杀了对方,那老鸟突然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连连向后蹭,旁人们刚刚还在拍手起哄,此时见形势不对,赶紧齐齐扑上去劝解,好不容易才将他俩分开。
一队的人只是干干站在旁边看热闹,队长交代他们不要多事,他们有比别人更重要的使命。
圆脸盘骑士一边看那些人打架,一边环顾了周围那一堆无所事事的骑士、警卫,他不知道谁和谁又会莫名其妙地打起来,他又联想起龙骨说的那些无足轻重的猜想,忽然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实际上,他来石心骑士团比龙骨早不了多少,也就早个一年吧,才刚过见习期而已。他问阿凯:“队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手上的疤?你干了这么多年,真的只发生过一次状况吗?”
没等队长作声,龙骨用取笑胆小鬼的语气问圆脸盘:“你怕了?”
“不,我才不怕!”圆脸盘赶紧收住自己的忧虑神色。
“喂,新人,你原来在哪里当差?”方块K朝龙骨问道。
龙骨神神气气地回答他:“我之前是个游击手。”
“游击手?”方块K进一步问道,“在你们郡守的骑士团吗?”
“不,在野云杉乡。”龙骨回答他。
“是吗?乡级骑士还有行动部队吗?”方块K望了望其他的队友,做出有点意外的表情。
“不,我是野云杉击石队的游击手。”龙骨毫不羞涩地回答。
“击石队?一个击石手?”方块K大吃了一惊:这小子原来是个没正经工作的野骑士!他对着空气吹了一口气,又望向队长阿凯,笑问:“现在石心骑士团的门槛这么低了吗?”
龙骨对他的嘲笑并未做出响应,他只是保持着自信态度朝方块K皮笑肉不笑地抬了一下嘴角,心里想着:尽情笑吧,但我会比你们先进入那个什么行动部,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甩在后面。
礼堂的大门打开,四个青壮人各抬一角,将棺木运了出来,然后抬着棺木迈向柏树林后的墓地,星祭紧跟在后,神情严肃,之后是那些亲友、宾客。
整个礼堂内的人都走了出来,像门内泄出的洪水,冲刷过一队的眼前,各种各样的人,元老、官员、亲友、警卫、检察官。龙骨退后一步,向后缩着脖子,放他们从自己眼前一一掠过。龙骨根本不在意这些人谁是谁,但唯独有一位可人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便是栗发翡眼、神情忧伤的约娜。
龙骨一看见约娜,眼睛就发了呆,这比他在野云杉乡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好看。当她走过他身边时,他甚至还闻到一丝淡雅的芳香,也许来自她那大波浪的秀发,也许来自她衣服上的香水,也许是体香,他搞不清,但反正让人很清新。
龙骨问他身边的队友:“那个就是右政官的女儿吗?”
“怎么?看上人家了?”络腮胡盈盈笑道。
“挺漂亮的。”龙骨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想都别想,”络腮胡告诉他,“圣白氏是天石来人的高等贵族,你这辈子都没机会。”
“嘿,我就点评一下,仅此而已。”龙骨勉勉强强说道。
他望着约娜远去的背影,眼神既失落又憧憬。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大磐地人,一个不能世袭公职的骑士,还是个养子,与那样的姑娘可隔着几重山的距离呢。但是,他又觉得那就是他的目标,他迟早要立下功劳,获得爵位,成为贵族,将山麻雀家发扬光大,那么,向往这样的姑娘又有何不可呢?
就在他目不转睛盯着姑娘看的时候,主政官走了出来,也向墓地迈去。
“快跟上!”队长朝他们呼喝道。
*
绿眼睛翻过杂草地里的埂道,远离马路,向着更深的野地走去。野地里除了他,一个别人也没有。他一边走,一边不时地转头向右望。
实际上,他行走的方向是和墓区里那些人平行的,只是他走在墓区外面而已。
他低着身子,头上依然披着他那深深的隐藏着头脸的帽子,他用完全不会被人注意的身姿来到了一处围栏处,这里完全没人把守,隔着围栏能看见里面是一片葱绿的柏树林。
这些围栏是用长长的木板和铁丝围成,不过一人多高,没有任何防盗措施——没有尖刺、没有电压、没有警报,说到底,这只是一处墓地。这样的围栏更多来说只是一种地界标识,没有强硬的防范能力,对于绿眼睛这样怀有强烈目的的人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绿眼睛直起他那高大的身躯,踩着木板缝隙爬上围栏,翻了过去,将身影没在柏树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