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元寺作为朝廷施粥的一个据点,难民数并不多。
但因挨着皇城一个处理不当十分的影响颜面。
是夜,占据了真元寺门前阶梯的难民几乎没人睡觉,嗡嗡话语声响了半夜。
到了后来,没人说话,只剩了有气无力的叹息声起此彼伏。
第二日一早,小沙弥候在院外叫醒两人。
等两人吃完简单的素食,这才问道:“两位女施主是谁在主持?”
柳书琪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
小沙弥拿来几本册子递给她。却是施粥筹募的银两米面等物。
柳书琪拿过册子倒是眼前一亮,收在怀中当面避开柳若言就出去了。
柳书琪是存心晾着柳若言,好让将来她名声传出去之后众人都知道力气都是她柳书琪出的。
小沙弥倒有些尴尬,柳若言冲他笑笑,与他攀谈起来:“我们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事,但不知施粥一般是几日?”
那小沙弥点头道:“女施主倒是个细心的。一般施粥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全看当地救灾情况而定。”
柳若言想起了上山时候的惊鸿一瞥道:“我看着外面的那些人,衣衫虽脏乱,但并不见破旧。该是附近的州县吧?”
小沙弥点点头:“闹了虫灾,好好的庄稼全没了。”
柳若言一怔,猛然想起来了。
时下北旱南雨,各地都有小规模灾情。不说虫灾还想不起来。
前一世真元寺因为难民而发生过暴动,起因便是有人散布谣言说正值收成之季当地却一毫一厘也收不上来,朝廷不满,根本就不会管他们这些偏苦之地的子民。
这话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听了都知道是无稽之谈。
可偏偏在饥肠辘辘的难民听来便是性命忧关的大事,再加上,前一世监督施粥的人是岳晴瑛,岳晴瑛什么事都要按照流程来办,粥用完了才开始上报朝廷批示。
就在这中间耽误的几天里,难民暴起绑了许多来真元寺上香或是帮助施粥的官家夫人小姐。
最后虽然被太子领兵剿灭,据说有许多夫人小姐折辱在难民手里。
许多贞烈的女子陆续含恨自尽。
一时间,京城外白幡遍地,很是凄凉了一阵子。
而主持施粥的那位小姐,被赐了绞刑,反倒是岳晴瑛将所有事都推了个干净,置身事外。
柳若言神色一阵凝重,那小沙弥只当柳若言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不多时,主持亲自迎了柳书琪,柳书琪像模像样的指挥僧人从库房中拿出米面熬煮。
这些米面乃是提前便募集好赶在施粥前一天锁进库房中,只等柳书琪一到拿了钥匙开门的。
只是米面分配,是否足够,如何安置这些问题都是要柳书琪一人来想。
柳若言冷眼旁观了一阵子,忽然抬手制止了柳书琪:“米放得太多了。”
柳书琪吃了一惊,随即心下涌现一阵喜悦,她傲然高声道:“姐姐,太后命我等施粥赈灾。自然是要让难民吃饱的。姐姐觉得米太多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难民不配享用这些他们辛苦劳作一整年换来的粮食?”
柳书琪话音刚落,正排队等着领粥的难民带着恶意的目光朝着柳若言看来。
那架势仿佛要将柳若言生吞活剥了!
柳若言神情自若的收回手,却是淡声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施粥还有十天时间,莫要不够了。”
柳书琪心中得意自己将账本收起来的举动。
当下只做出一股济世为民的情态,悲苦的说道:“此次募集的米面,十日时间绝对是足够的。且我看到难民这般景象也忍不住为他们难过。姐姐你是家中嫡女从小吃穿不愁,我却是过惯了紧巴巴的日子,十分能体会。”
当下难民看柳书琪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还不到一日,柳书琪仙女的名声已经在真元寺山上山下传开了。
反而是柳若言,变成了难民吃饱喝足之余扎小人的对象。
索性后面柳书琪再去主持施粥,柳若言也不出现,任她一人扬名。
反而柳若言取了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每日写写画画。
如此这般十日已过了大半时间。
这日日暮,柳若言正眉头紧皱看着自己这几日辛苦写成的纸笺。
就见杜鹃率先走了进来:“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柳若言用镇纸压好写着字的纸笺。
柳书琪便带着一脸尴尬勉强的笑容出现在面前。
“出了什么事?”柳若言语气透着淡淡的冷。
柳书琪却没仔细分辨,一股脑全说了出来:“那米面快不够了!咱们报给朝廷吧!”
柳若言盯着她嘴角泛起了讽刺的笑,嘴上却是慢条斯理道:“妹妹不是算过了,十日时间是够的么。”
柳书琪眼眶一红,从怀里掏出几本册子:“这是真元寺现如今所有剩下的米面等物,都给你!我……我是管不了了!”
说完,柳书琪扔下册子就要走。
“绿夭!”柳若言高声道。
“砰”的一声,绿夭在外面将房门紧紧关上。
“拿回去。”柳若言喝道。
当她是什么人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柳书琪被绿夭关门的利索阻碍了脚步,索性回头。
柳书琪恨声道:“这次若是办砸了,你也逃不了!”
柳若言淡声道:“没关系,总有你在我前面挡着。”
柳若言说的正是柳书琪担心的。
这下,她才彻底明白太后的用意,这活计不是赏是罚。
吃力不讨好。
最终得益的总是柳若言。
柳书琪直直盯着柳若言,目光中闪烁着恨毒。
她慢慢弯腰将册子捡了起来,人却没抬头带着一股子无赖的劲,“现在施粥的情形我已告诉你了。该怎么做决断是你的事!”
“我的决断就是听从你之前的安排。”柳若言不冷不热的回击。
柳书琪猛地拉开门,阴沉地瞪了绿夭一眼,跟杜鹃回对面厢房了。
绿夭走进来见柳若言在想些什么。便忿忿道:“小姐,这几日她出风头的时候可没想着您!您是不知道那些难民将她夸成什么样了!”
柳若言淡声道:“她将自己架得越高,最终摔得便会越惨。”
绿夭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有些担心道:“小姐,米面怎会不够?”
柳若言细细思索了一下,凝声道:“这粮食应该确实像是柳书琪所说,即使是顿顿白米饭也是够的。只怕是柳书琪为了宣扬自己的名声,弄得来上山的香客人尽皆知。传到了别的地方,有更多灾民涌过来了。若是能吃上白米饭,同时是布施,为何不来真元寺?”
绿夭一惊,还可以这样,“若是十日后没有了米面,可怎么办?”
柳若言摇头:“太后让施粥,这米面的数量是一定能够撑到朝廷安抚好灾地,让这些灾民返回家乡的。若是柳书琪从明天起,细细规划米面。应该是无碍。不过……”
柳若言没说下去。
她怕前世的流言在这个时候出现。
人心都是贪婪的,柳书琪若是不能安抚好这些忽然被降了吃食分量的难民。
流言在这个时候起来,那些难民不辨真伪,那时才是真正的可怕。
“不行。这寺庙中还住着其他香客,且再过两日就是每月初一十五上香的日子。还是尽早做防范的好。”
柳若言一念及此带着绿夭出门和主持家卫商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