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水意庵。
水意庵分前后两院。前院是平日做早课洒扫待客的地方。
后院除了两排客房便是一条小道通往庵后的密林。
庵主与众多女尼宿在前院两边厢房。
夜色幽深,唯独庵主的房中灯烛飘摇,从门缝中隐约泄露出房内淡薄的人影。
忽然门开了,一个人影闪进房中。
“长信,这么晚了,有何事?”庵主正在闭眼打坐。闻声问道。
“庵主。”一个陌生的女子声响了起来。
庵主猛然睁眼,面前站着的却是柳若言。
柳若言一双含情美眸幽幽的望住了她,不发一语。
庵主几乎立刻便知觉了柳若言是为何而来,可她并未将柳若言放在眼里。
“施主有事?”
柳若言不急不缓走到桌前坐下缓缓四顾。
庵主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下,面上没有分毫波动。
“杜善儿为水意庵女尼义诊,庵中女尼却来请我前去,我与她素不相识便推拒了此事,隔天山下却开始传遍了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此事就发生在水意庵。水意庵难道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柳若言淡声道,但她神色平静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找茬的。
庵主心中轻视,只觉得柳若言在虚张声势。
“施主是为了这些事心烦?那些流言蜚语,施主不必理会。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且施主如今树大招风,自然会惹来嫉妒生出事端,只要施主行的正坐得端又怕什么呢?”
庵主轻飘飘劝慰道。
“女子本就艰难……庵主说得好生轻松。你可知外面的人又是如何说我的?”柳若言似有些愤慨。
庵主刚要开口说什么,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闭了嘴。
柳若言神色微冷。
冷冷淡笑:“方才不是什么事都了然在胸的模样么?怎么如今不敢开口了?”
庵主回敬道:“方才是你说,你被流言蜚语所困扰,贫尼才出言相劝。”
柳若言眸光微微闪着怜悯的嘲讽:“我还没说是何种流言蜚语,庵主便知道是女子艰难了,可见庵主身在方外,这心却还是在红尘里。”
说着,柳若言猛的伸手掀开了庵主身下的床褥单子敲了敲床板,在庵主按捺不住伸手来推她的时刻,床板上的机关已经被触发,一块巴掌大的床板缓缓移开露出了里面的中空夹层。
层层叠叠堆放了数十张千两的银票。
庵主面上顿时被血色充盈,脸皮涨得通红,手上不停忙又按住了机关令床板复原。
“你若是想欺我不懂,说什么这钱是香客给的,或是你攒下来的。那好,现在我就将其他的女尼都喊醒,叫她们都过来看看,庵主,你猜她们可会为你说话?”
柳若言逼问道。
庵主额头这才冒出了冷汗。
她有些不甘也有些不敢置信望着柳若言:“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若言冷冷望着她,并不回答。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杜善儿给女尼看诊的来龙去脉,二是你私藏不明财物被水意庵众女尼交由官府处置。二选一,选吧!”
庵主望着柳若言惊疑不定,她这些年在水意庵见过了不少的官家夫人小姐,如柳若言这般出身的见得多了,但如柳若言这般果决的却是第一次见,一时间,庵主拿不定柳若言到底有什么依仗。
但她私下收钱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何以柳若言能一下子便找准地方?
庵主犹豫着望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眼神如电,却不似方才进门时看起来那般和善。
庵主方才意识到,柳若言背后可是当朝丞相。
“你做庵主的时日也不短了。平日里是你告诉所有的人水意庵里银钱短缺需自行动手,你亲自开垦荒山,带领所有人下地干活,用自己的手改善生活。所有人都以你为榜样,认为你清贫不失气节。如今……”
柳若言望向那块含有机关的床板,轻轻一笑。
庵主面上红艳欲滴,闭了闭眼复下定了决心:“你别逼我了。我说。”
“这钱不是杜善儿给的,是杜善儿来之前的晚上,有两个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放下的,他们只要我全部听杜善儿安排,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杜善儿其实不会医术,呵,这京中的贵女谁会去学这等下九流的技艺,反正杜善儿在需要抛头露面的地方便由她那个医术高超的丫鬟在背后悄然指点。在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地方便让她的丫鬟扮成她带上面纱。”
“她知道你在水意庵。从她主动来水意庵的那天起,便是将你视为了眼中钉。毁你名声只是第一步,后面的我就不知了。”
“我在庵中颇有威信,若是关于你的流言传将起来,我便亲自出去作证,说曾见过你与男子私会……”
“你们京中神仙打架,却来波及我这小小水意庵。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我也怕事情败露啊。”
庵主说得基本与柳若言猜想的一样。
柳若言冷声道:“毁我名声只是第一步,之后你当真不知?若是证实了我与男子有私,而我又说不出是哪个奸夫,以目前京中的形势,不能入宫还只是小事,恐怕有人会借机构陷我父亲,说那些天地异象都是他一手所为。朝臣之中支持我的不不乏有人,他们遭受蒙蔽,为了自保还不对我父亲落井下石?而我等于是欺瞒了天下人,包括太子殿下。欺君之罪,岂能活命?雷霆之怒下,更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
说到这里,柳若言缓了缓,见庵主已经低下头去。
她又冷声道:“你放心,若到了那个时候,我必定要拉你们水意庵下水,让你们这些女尼都为我陪葬!”
这一点倒是庵主没有想到的。
她果然急了,颤声道:“施主……”
柳若言在她悔恨交加的目光中走出了房门。
门外正是十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院中隐蔽处。
柳若言走近前朝着这十人福身盈盈一拜,月色下,她的声音虽低沉却清晰:“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小女子知道,庵主虽是出家人却毕竟是个女子,要诸位盯着她实在是为难了。”
柳若言这般诚心诚意,这十人的头头赶紧拱手回礼:“柳兄弟的妹子有事,我们几个自然是要帮的。柳姑娘不知,这几日柳兄弟听到这些流言,差点气得要上街去揍人!”